1 ) 为什么这部电影难懂?
看了豆瓣上的相关评论,觉得可以加以补充。大部分写评论的人都极力称赞这部电影,理由包括这部电影影响了骇客帝国;一反动画片的娱乐性和消遣性,上升到哲学的高度;在95年网络刚刚兴起的时候就指向网络无限信息的问题;还有素子这个形象的独特魅力……也有从知识系谱上考察押井守与赛博punk科幻小说的关系。
很多人都提及到ghost和shell的关系,Ghost在本片里可理解为人类的灵魂,它是一种可被探测到的意识活动现象;Shell在本片里可理解为人类的躯体,即使世界也被认为是Shell。正如片名——ghost in the shell——在肉体中的灵魂,探讨的主题也即是灵魂和肉体的关系。
与以往不同,灵与肉这个古老的命题被置于一个cyber空间的想象和可能中。这里也实难搞清楚是否信息海洋的无限扩大可以孕育出具有自我意识的生命,而且到底什么是生命?也难以简单的界定。
不过令思考望而却步的仍旧是灵与肉这个命题。相信很多看过本片的人都会想到这个主题,而又自觉言不及义,不谈也罢。
倒是钱穆先生在《灵魂与心》这本小册子里很好的诠释了灵魂和心这两个概念。这也是我觉得咱们中国人虽然也会思考灵肉命题但往往又摸不着方向的缘故。如钱先生所言,所谓灵魂,是一个西方人的概念,自希腊时代哲学的二分法开始,就一直构成了西方人的思维方式。就是说西方人从苏格拉底开始,就把人分为灵魂--肉体;精神--物质;主体--客体等等的二元对立。中国传统文化则不然,虽然也有灵魂说,但更强调心这个概念。心不同与灵魂,所谓心,是灵肉一体而非对立的一种认识。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认识论,西方人讲究智识,中国人探讨伦理。作为生活在东方传统语境的中国人,我觉得是很难理解灵与肉的对立。虽然你也许会说现在我们接受的教育、受到的熏染越来越西方,但有一点是不变的,就是我们使用的语言和文字。语言本身承载历史和传统。试想我们每个人所用的词汇里出现“心”的词语有多少,出现“灵魂”的词语又有多少?又比如西方的soul music,翻译成灵歌,这个soul到底指什么,好像电影中的soul music都和黑人与教堂有关。可我们中国人没有教堂生活的经验。总之,想要理解作者提出的哲学式的问题,我们自身是有“缺陷”的。
所以这里也仅就此一点,借助钱穆先生的基本观点,谈点看法。何况我总觉得,再好的电影也不能替代文字,完全通过影像获得认识和经验,仍然十分有限。有兴趣想要真正弄懂这部电影的人,还得看书。
2 ) 什么是伟大的动画片?
说实话,我已经很难看到什么片子会有一种“完美”的感觉了,更不要说动画片。前几天还因为写了Wall E的影评说它不够强大而被人骂,说要深度去挖井,看什么动画片。当时觉得很无语。宫崎骏,大友克洋,押井守,这三大日本监督里面,后二者的很多片子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说它们没深度。动画片因为没有现实的限制,其实更有潜力体现出至深至广的内涵,只是很多人都把动画片首先定位在了儿童片和娱乐上,忽略了它作为成年人严肃艺术的另一面可能性。
我要承认,在看这部片子之前,我一直以为《黑客帝国》是一部极其伟大的作品,它作为一部娱乐性颇深的科幻片,竟然还能提出关于生命与存在的哲学思维,让我相当拜服。今天以后,我终于明白,原来这个才是原身老炮啊~
这部片子企图表达的哲学思考如此之多,让人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生命的定义是什么?在当今什么器官都可以被替换的年代,什么才是我?另外,我们需要发掘自己作为生命个体的多样性和唯一性,因为,“我”的个性,才是“我”存在的证据。然而,强调着自我意识的人,又必然为自我而局限(当它在说这个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尼采的超人学说)。强大与胜利都是短暂的,正如傀儡师所说,将强大复制一万遍,依然总有被攻破的那一天。只有死亡,重生,变迁,不留痕迹的流动着,才能讲胜利与强大保持下去。这不竟像是在说,要拥有,我们必须懂得放弃,懂得不死守现有的成就么?
我喜欢少佐在船上莫名的的那句呢喃:"透过虚无之境,你我终将彼此相视“。她从水底浮上来与影像交接的那个画面,让我由衷的感慨,意境深远。真的,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这么对着镜子看自己,也许我会看到一个面容熟悉却并不是我的人,也许我终将超越所有的自我审视因为它们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我真的希望有一天能透过镜子与自己相视,是我在打量她,还是她在打量我?
最后,这部片子不仅仅是从编剧,导演,95年的画面和技术上趋近完美,我另外极其欣赏的还有它的配乐,这种配乐的创意和意境编排甚至在当今的众多佳片里面都极为罕见。可以说,就算这是一部庸俗的科幻动作片,这个配乐也几乎完全可以把它上升到极富格调的高度。
3 ) 什么是赛博朋克?
赛博朋克(Cyberpunk)——cybernetics(控制论)和punk(朋克)的结合词,是科幻小说的一个分支,通常描绘一个技术高度发展后的反乌托邦社会。我接触的第一部赛博朋克作品是《黑客帝国》,但由于它的商业片色彩较浓,作品本身的流派风格反倒被忽视,直到《攻壳机动队》系列才让我真正意识到“赛博朋克”这一独立分支的存在。
一般认为,赛博朋克一词是经威廉·吉布森的《神经漫游者》发扬光大。吉布森的作品也对赛博朋克风格下了一个经典定义:高科技,低生活(High Tech, low life)。一边是令人咋舌的高科技发展:仿生人、神经网络、人工智能、虚拟现实……,一边是糟糕的现实世界:破旧的旅馆、拥挤的人群、连绵阴雨、霓虹闪烁,主人公往往忍受着孤独与痛苦,以一种钱德勒式的硬汉风格在世间游走。
这样的对比不是生造出来的,而是赛博朋克风格发展的必然。最早创造了“赛博朋克”概念的布鲁斯·斯特林如此定义:
“待人如待鼠,所有对鼠的措施都可以同等地施加给人。闭上眼拒绝思考并不能使这个惨不忍睹的画面消失。 这就是赛博朋克。
- 何为赛博?-
我初次看《攻壳机动队》的感受只能用“惊艳”来形容,这部从1989年开始连载的漫画作品,后来经神山健治和押井守的动画制作,展示了一个宏大、先进又精细的世界观:用机械部件来代替身体器官的义体技术被广泛应用,电子脑和网络世界完全连接,人和机器的界限渐渐模糊,只能凭“Ghost”的有无来区分。之后,意识到《神经漫游者》与《银翼杀手》中有类似情节在先,才稍稍祛魅。但《攻壳》充分发挥动画作品的优势,将前辈作品的想象变成了精致的艺术品,并深化了它的哲学思考,这一成就是不可否认的。
在《神经漫游者》中,人体器官电子化已是常事。主人公凯斯是一名“网络牛仔”,他能够让自己的神经系统挂上全球计算机网络,在信息海洋里自由穿梭,却在背叛雇主后被一种俄罗斯毒素毁掉神经系统,变成废人。而一个名为阿米蒂奇的神秘人找到他,花费大价钱为他重新植入了神经和器官,使他能够为自己效力。但事实上,凯斯并不想主宰世界,他希望能超越肉体的束缚,逃避废墟般的现实世界,在数字空间里浪游。最后的这一点,草薙素子在95版的《攻壳》剧场版末尾实现了,在《无罪》中更是肆意漫游在无尽的网络空间中。
“人类本身就出在不断变化之中,希望保持自我的“我执”一直在限制你……我连接在一个庞大的网络上,我自身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对尚未接触体验到的你而言,也许只能感知其为一道光芒。吾等均曾束于一隅,故需彼此比邻而连,我们一切的集合体,虽只依附于些微的机能,但现在是时候冲破捆绑我们的藩篱枷锁,升入更高层的构造。
——傀儡师
95版中傀儡师希望与素子结合的情节,似也承袭于《神经漫游者》中AI“冬寂”与另一个AI“神经漫游者”的结合。更不必说《神经漫游者》中的冰墙防御系统,应当也影响了《攻壳》中抵抗入侵者的攻性防壁概念。总之,在网络科技尚未发展起来的七八十年代,吉布森、迪克等人就天才地预言了网络虚拟空间的存在与它的可能形态,并不断被后世沿用。《神经漫游者》与《银翼杀手》之所以伟大,不仅在于他们本身的精彩,更在于它为后世的流派奠定了框架与基调。
赛博朋克中的东方元素
如果经常看赛博朋克作品,就会很容易发现,东方元素在这类作品中常常大放异彩。似乎这类作品缺了中国人或日本人的身影与语言,就不能称之为一部典型的赛博朋克作品一样。
大众比较熟悉的,有《黑客帝国》中的中国武术。《黑客帝国》的武术指导为袁和平,电影中的武打动作,以及武术理念,“快打”“无招胜有招”,都是典型的中国武侠特色。
《银翼杀手》中设计人造人眼睛的中国人老周,由华裔演员吴汉章饰演。
《攻壳机动队·无罪》中的北方城市,极为华丽、绚烂、现代又古老的祭神活动,搭配着《傀儡谣》的音乐,成为本片中最让人难忘的场景之一。
那么,为什么赛博朋克作品会如此偏好东方元素呢?这一方面可能是西方人对遥远东方天然的好奇心,希望加入来为作品增添神秘的色彩;另一方面,赛博朋克原本追求的就是技术对传统人类社会带来的异化与冲击,各种文化之间打破界限的交融,贪婪与野心的发轫,成功与迷失的交错,还有人口爆炸的拥挤和压抑,现代秩序失范背景下的各种不法交易、毒品、犯罪……这样的场景,在受到西方现代化冲击的东方社会最容易找到。
88年经济泡沫破灭以前,赛博朋克的圣地是日本。当时的作家们无疑认为日本会在科技和经济方面超越美国,统治世界;而泡沫破灭以后,赛博朋克的圣地转移到了香港,首先,香港在视觉上就与赛博朋克的影像契合,人口密度极大,店铺鳞次栉比,既有繁华的维多利亚港,又有破败老旧的九龙城寨;其次更深层的原因是,香港虽然是全球的金融中心,发展日新月异的国际化大都市,但是又有独特的社会政治历史背景:鸦片战争后就长期处于西方文化的浸染中,但又不能完全抹去传统中国文化的影响,作为一个“自由港”,天然成为东西方冒险家的乐园,以及各种文化的交融地。而在中英谈判决定于1997年易主之前,香港人也一直处于身份认同的焦虑之中,这与赛博朋克作品夹缝中求生存、身份认同模糊不清的主旨相吻合。
- 赛博朋克与现代世界 -
不管是嬉皮士文化还是嘻哈文化,每一种具有反叛精神的亚文化到最后都会被消费主义消解并吸收,赛博朋克也是如此。到20 世纪90 年代快结束时,赛博朋克在影像中的具象化呈现——多数源自日本动漫中比如《阿基拉》和《攻壳机动队》——已经足够为大众所熟知,以至于《黑客帝国》这样的好莱坞大片也在讨论赛博朋克。在文学界,赛博朋克不再是高举反叛旗帜的锐意风格,它早已被各种翻版吉布森却丢失其风骨的小说家玩烂,变成科幻小说中最无新意的流派之一。
在我看来,在文学上毁掉赛博朋克的不仅是消费主义,还有日新月异的现代科技发展。人工智能、VR、AR……各类原本只在赛博朋克中出现的虚构概念变得炙手可热,现实虽不及想象般尽善尽美,但科学的理论基础和扎实的技术操作也为人们提供了足够大又足够可期的想象空间,比之赛博朋克作家们模糊的构想反而更胜一筹。
“我觉得这已经是现实了。在座的所有人都有手机……我也有,现在只不过是把手机放进大脑里的问题。
不管是在衣兜里还是大脑里,反正你离了它就活不了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说人类必须去适应科技……
它也许只是在你的衣兜里,但那实际上已经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押井守
当我们越来越多的时间都花费在网络上,当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可以用社交软件来代替,我们实际上不是已经完成了意识的部分网络上传了么?赛博朋克所担忧的反乌托邦场景已经在出现,未来只会更加强化,到那时,我们可能还要回头膜拜这些伟大的预言们,一语道破了终点的秘密。
来自 世界说 越越 尔乃戎狄
4 ) 黑客帝国之母
95年能拍出这样的电影真是让人吃惊。
影片刚开始时的绿色字幕更是让人觉得黑客帝国的标志性背景字幕的灵感肯定来自于此。虽然画面比较粗糙,但影片的故事情节却让人着迷,(不排除有些人第一遍看不懂)。
如果你看过ghost in the shell的第2部,即innocence,你就会发现两部电影的结构是如此的相似。甚至连他们的主题曲都是一样的。两部电影都在讨论这样一个话题,灵魂和肉体的分离。人类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的外在存在形式还是因为其高度发达的物质的产物,智慧,或是说自我感知,如果人的思想,或者说是灵魂由于技术的进步最终离开了人的身体,人又何以为人。如果人工智能的发展使机器最终产生了自我感知,意识到了自我的存在,那人和机器的界限又在什么地方呢?
非常喜欢这样的话题,也希望能有着方面的更多的电影的问世
5 ) 巅峰之作
《Ghost In the Shell》,几乎一直被认为是无法逾越的日本动画巅峰之作。有三大监督之称的押井守(另外两位是宫崎骏和大友克洋),在1995年的这部作品,让习惯于消遣型或者娱乐性动漫的人们无所适从。而2004年《Innocence》更是将押井守的思想发挥到了极致,进入了嘎纳竞赛单元,创动画片之先河!
攻克系列目前包括两部电影版和两部TV版,几乎都是难以逾越的杰作。《Ghost in the shell》是最早的一部,也是迄今为止评价最高的,最令人疯狂的。fans们对这部片子的追捧到了"如果我认为你不够格,我就不会给你"看的地步。
从故事上,两部电影《GIS》和《Innocence》是故事连续的。相对于2004年的《Innocence》(进入嘎纳竞赛单元,且得到如潮好评,创动画片之史无前例,大家知道,相较于奥斯卡,嘎纳更注重内涵与深度),《GIS》更易懂,也就是说更好看。同样是探讨着一个主题:灵魂与肉体的关系,《GIS》基本上属于提出问题,但是没有明确解释与探讨,而《Innocence》使用大段的独白与对白和数不尽的典故引用来表明探索的过程。《Innocence》让人极难跟上它的思维逻辑(我已经看了三遍了,还是一知半解),《GIS》则基本处于那个临界点上,对我来说,还算可以理解。
《Innocence》中所体现的哲学色彩和深刻底蕴让人几乎觉得那是挖不尽的,个人觉得《Innocence》并不是押井守向做出来给观众看懂的,和很多文艺片导演一样,他所努力的是用自己的表现手法来表现他自己的思想,基本上不想顾及观众的感受了。虽然《Innocence》有着几乎是最先进的令人赞叹不已的CG技术,但是这个外壳丝毫不能掩盖内核发出的光芒……
而《GIS》之所以经典得无法超越,不仅是因为它的思想,而且因为它的表现力。为了更清楚地说明,《Innocence》的表现力很多都给了台词,而《GIS》用画面和简洁的语言(至少比《Innocence》好懂多了),使你能够从各个方面去看清楚,去喜欢它。你可以作为一部纯粹的警匪片,或者 SF,或者是文艺片。《GIS》给了一条似隐似现的线索,让善于思考的人能够基本跟上,让你享受到思考的乐趣而不是纯粹的感观乐趣。这是《GIS》不朽的地方。
而《Innocence》与《GIS》一个最大的共同之处在于,同样采用了极力铺垫与一朝迸发的方法,将你的情感调动起来——不知道有谁在第一次看到素子姐姐独立抵抗机械战车或者巴特对素子骑士般的保护时,眼里不会含着感动的泪水。这不是煽情的片子,但是是从深处可以触发你的感情的。这也许算作押井守的妥协,但是也是押井守的特点以及我们为什么喜欢他的作品。
由于这两部作品都过于高深,以上观点仅仅是个人意见而已,欢迎探讨。
顺便说一句:
TV版的攻克机动队《Stand Alone Complex》和《GIG》也是经典作品,有一篇分析《SAC》中典故的文章:《攻壳机动队中的典故解密》,原载于popgo,但是我没找到原贴,手上的版本是《动漫贩》2004年1月号和一周年纪念本上的。这篇长达万字的文章详细解释了《SAC》中的很多典故,极好的文章。而攻壳机动队这种作品也是 otaku们最喜欢的挖掘的。
6 ) 锂花 ——《攻殼機動隊》与人工智能(原载《虹膜》四月下)
And is she really human?
She’s just so something new
A waking lithium flower
——《Lithium Flower》
熟悉“攻殼”系列的人,一定不会忘了神山健治版的这首锂花。一首礼赞“超人”(ü-bermensch)的素子之歌。同时,神山柔化素子与整套TV版的讨巧画风、悬念剧走向和下降到社群问题等等操作,恐怕让诸多硬核赛博迷,包括他的老师押井狩,未免会有“尔爱其羊,吾爱其礼”之叹。在95版公映前夕的访谈中,他甚至说,“为了酿造出适当的现实感,我们在表现尺度上做了很大程度的自我限制。结果成品真是有些平淡”。这句抱怨,不是在自谦。要知押井素来的野望,甚至盖过库布里克。由于讽刺的经济考量,致使攻殼,也没能说完全超越作为前辈的《银翼杀手》(Blade Runner)。而后有了文科知识竞答般的续篇。关于A.I.——本世纪三大终极命题之一,电影界不乏佳作。然而,银翼、攻殼和Matrix则堪称是充当了瑚琏之器的三部曲,前后整整十二年,一脉相承,执而益彰。真正能将赛博植入日常与人心的,别无其他,可说是该题材影片中的圣父、圣灵、圣子。但恐怕还说不上有很“哲学”。前阵子,在姜宇辉师的朋友圈里甚至有人为《超体》写了篇德勒兹(Deleuze)式的评论。既然浮夸的山寨版都有这么高的待遇,那还不如来祭扫这朵让人心悸的锂花。设想在“平淡”之余,思维能打破素子潜入深海前的那副水镜倒影。数十年间,不能再仅限于此。远神惠赐。 “皮格玛利翁”情结之类的老生常谈,按下不表。作为一个智能者——我更欣赏“心智”这个说法——会去奢想碾压所谓自然智能的A.I.是滑稽的。较之其可能性,这种欲望本身更发人深省。在GOFAI(出色的老式人工智能)领域,有交替执政的两个流派,仿生说和机器人说。“机器只是人的延伸”和“人只是一种机器”,应用上每次突破,都会让受挫的另一方变狂热。正如在《太空漫游2001》中“HAL9000”如此辛辣的讽刺下,也并没有砍掉多少IBM蓝脑的研发资金,因为它赢了国际象棋冠军而沾沾自喜。通过图灵测试这种典型的英美经验论标准容易让人低估心智之海能潜入多深,对技术奇异点过分乐观,更别说机器人叛变这种危言耸听的事。照我说,能给爱默生写信,却不让他讨厌的A.I.才刚及格。《苏鲁支语录》有言,“人是一根绳索,连接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绳索悬于深渊上方。”而《失控》的作者凯文•凯利(Kevin Kelly)则更露骨却虚无化地表示,“人类是猿猴的后代,人类是机器的祖先”。银翼和Matrix几乎是这句话的翻版,区别在于前者放生了在亚洲灌木丛中滋生的亚当和夏娃,后者又回归了人类的救赎主题。“数人执镜,必有成魔者,非照魔也,造也。”《攻殼2:無罪》中素子引的斋藤绿雨,是在说,“人类”概念这个镜像造了人的心魔。尼采在早年就惊觉,一切文化无不起于“人的自恋”。这是最大的迷障。人类中心论的破灭,算是尼采所乐见的远景。但我还是要泼个冷水,放狠话谁不会?这也是我为什么更衷爱“攻殼”的理由,哪怕押井自己也在采访里说对人类冷感,依然秉有了物哀的矜持。难道不能从中简单辨认出经验论与理念论持续了两千多年的圣战吗?亚里士多德与柏拉图,仅仅是在电子管中重新交叉成了十字。更巧妙的措施是做出划分。把秩序还给柏拉图和机器,随时可能发生突变的世界模型遭遇真正的危机时,再求助于亚里士多德或先知。
别忘了,尼采提醒过的两件事:忒修斯之舟和模仿。
前者挑战了柏拉图的同时给予柏拉图主义者的黑暗小作坊一些默许。毕竟风暴大海中,需要一艘船,一种概念穹顶,哪怕修修补补,也还是得载着众生沉浮。A.I.界有个笑话,“凡是一个人工智能项目成功应用,就没人承认它是人工智能了”。自动化控制、OCR和语音识别,SIRI、花样翻新的机器人,它们都成了忒修斯之舟的时髦零件。但在更大胆的人机交互层面,可以让上市公司CEO、议员和经济学家失业。他们无非是运筹学、决策论和控制论笨拙的代理人。愉快的人类,可以不必再为非合作博弈平衡这种脑筋急转弯犯愁。库尔特•勒温在他的团体心理学中描述的所谓心理空间(lifespace)早就在呼唤人工智能的拯救。既然根据莫拉维克悖论(Moravec's paradox)已经说明,人的难题,就是机器的强项。那这些领袖人物,就乖乖让位吧。为什么不呢,这不是从逻辑里演绎出来的吗?《少数派报告》里那种小清新的误差,只要定期检查世界模型的规划(planning)是否符合预测,再进行演化运算就够了。难道说这会比只擅长遮丑的官僚更低效?我不明白,他们在扭捏什么。该认清自己只是一堆随时会被替换的废旧零件了。
后者,嘲笑那些逻辑-原子论者,钻进了自己织的圣诞袜里。但也送给想象力日渐干涸的人们一件礼物:蒸汽朋克。尼采也只是说,学习始于模仿。这是无法被归纳的直觉判断。用同一个词,击昏了柏拉图的唯名论。这种古老的论调,哪怕不是构成了也是腐蚀着强人工智能甚至超人工智能领域的研究。概言之,企图将心智问题封装于一个顶级迭代器,矮化人,蔑视生命。悖谬处在于,这却是心智本身的造化。是智碾碎心的瞬间。当然,这个说法太浪漫了。沿用霍布斯更现实的说法,是通过智能的不朽来克服对暴力死亡的恐惧,如同臆症患者意识里营造的生灵,为病人降一降脑压。难道利维坦(Leviathan)不就是英美威权主义复苏了同样的东西吗?在克里夫•巴克的Hellraiser里,化身为将基于自私(self centred)俗世与苦修地狱直联的哀悼之盒,而非人们期待的由神入俗的契约国家。一个类实体,权力意志的类型,拒绝沟通、无内容、碾压性的力量,通过灌顶的触手来执行意志。银翼里Tyrell公司的巨型合金堡垒,环绕着护卫僚机,装载和读取着博士的大脑,就是利维坦的具现。攻殼里的新港,作为电子战与情报网的黑市集散地,边远、污浊、低贱,但同时方便干各种脏活,正如在尘世流转的迷盒,与之相映成趣。机器人复仇——沃卓斯基兄弟(暂时是姐弟)那出著名的无政府主义闹剧,终于让苦于合法性的利维坦找到了大势所趋的代理。人,被一脚踢开。人,成了电池。但这不够严肃,A.I.的复仇依旧太人性,脱不开人为性印记。倒像是善妒的上帝在降灾。 梦见独角兽的戴克,以人的身份对瑞秋示爱,已经表明了立场。从replicant这个命名也可以发现,银翼的逻辑起点,是假设A.I.与人无差别。他们通过了图灵测试。甚至测试者就是一位不自知的人造人。撇开虚拟记忆这个在攻殼里被重温的话题,银翼作为前哨,已经觉察了更深刻的差异。弗朗辛与莫科姆的差异。在机械论者笛卡尔看来,女儿的形见,一个机械娃娃,再粗糙,也天然地分享着她的本质。图灵却当真要制造一个大脑,以童年密友来命名。图灵测试的就是常识,甚至闲聊,虽然面对机器,却精确地指向了人,人的琐碎。智能真正超机械的灵敏性。笛卡尔和图灵,预示了在人工智能领域重新崛起的简洁派(neats)和芜杂派(scruffies)。人而非其他是生命自由意志的希望。所以,智能代理(Intelligent Agent)一说,更谦卑地勾勒出人的价值,在于为“生命”肩负起这个代理职能。这恰恰是尼采强调的非生命-生命的估价: 生命物不过是非生命物的一种,只是更为罕见,因而尽管对于整体而言生命还是微不足道的,但在人这里,万物已经被转化为生命了,并且因此得以继续。
约翰•希尔勒(John Searle)的中文房间实验,充斥在新港的街巷招牌。中文,成了一种气味。在那个著名实验中,中文代表了人。这芜杂,便是人的气味。机器就算骗过了人,也不懂人,只是在调用符号,只是bits of papper。就像一个只懂英语的人,无法用象形文字思维。希尔勒假想实验最致命的缺陷在于,根本无法交代“翻译程序”这几个单词是如何实现的,因而这个实验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是否懂了一门“外语”。人工智能领域的科学家倒是被刺激出了数据挖掘、常识库、决策树、prolog语言、框架-脚本、生物特征识别等等眼花缭乱的“翻译”技术。在银翼中,干脆说,“管你是不是人,我就要吻你”。于是,银翼的结尾,成了一场逃亡婚礼。通过爱,破解咒语,浪漫得未免太过蛮横。押井则求助于宗教。素子的人设,自襁褓中一跃而全身义体化,全无世俗成长可言。可谓婴之未孩。即便经与傀儡师融合后,脱壳而出,却依旧是魂。与戴克相比,并非“制造出的大脑”,倒更接近灵体。这种唯灵论回应了虚幻的我执。素子潜水时贴面的倒影、橱窗中的偶人、还有瞥见茶楼里的胞体,都搅扰着素子。最后她仿佛转世灵童,进入了代码之海。在《无罪》中更借佛陀语点明,“独步天下,吾心自洁。无欲无求,如林中之象。”悟得阿赖耶识,从此无差别心。借用诗人牧苏的话,“如果世界是一个镜面,存在即生又死的可能,同时在镜面之上与背面之下。”止步于佛,那押井也太浮泛了。并非我轻视佛理,但总不能靠佛学推动人工智能。在与素子的经典对白中,傀儡师提醒素子,要正确评价自己的“生命机能”。这已经触犯到生命概念。戴克和瑞秋是不能繁殖的,傀儡师却可以。通过融合,他的意志藉由无数个“素子”代代相传。只要赛博空间这个载体存在。这是种泛生命,非-生命。网络,这个时空的缩影,成了新壳。素子则成了第一个魂,一种意志得以存活。第一个赛博生命的母亲和孩子。母亲在融合的一瞬间,就被狙击了。孩子,冷冰冰地拒绝了巴特的收养。傲娇的素子。滴露的锂花。而且,押井坚持得还是一种有限的不朽。惨淡的不朽。如押井直言,“如一半淹在水中的香港”。这个时空-肉身,依赖各种黑科技、黑市和劳力的供养。无数的新港和Tyrell公司,散发着人的浊臭。延此线索,在Matrix中为什么不能使太阳能、非得靠人体电池维持母体,就顺理成章了。这其实还是个对现状和惨淡未来的譬喻。所以,基努李维斯化身弥赛亚这种“末日审判”桥段,还是俗套。
推广“傀儡师”假说,结论会很恐怖。病毒与癌症共相,其自我增殖是唯一目标。如果说生命就是自我增殖与持存的意志,人岂非也可转译为“人形病毒”。也就是说,哪怕最原始的电子病毒也是一种类-生命。但还不是生命,它具备病毒(作为生命类型)的可复制性,但这种复制是与接触并置的,必须接触到肉机。同时,在待机状态,是死物。而待机与复制两项程序是分阶段的,有着持续性的幻觉。生命就只是在自然环境下的一种突变的癌。这一切,从傀儡师与素子的融合开始,就产生了偏差。在剧情中交代,即便“2501计划”代表着一切关于可计算性的最终涌现,他本身也不可能奇迹一跃,成为“诞生于信息海洋中的生命体”。否则,他何必还要同素子融合。只有一个原因。他,是作为人类希望的素子转生的道具。如果是这样,那么理当让素子在某种契机下,偶然嵌合了一台高配的深蓝才更合理。这个看似玄而又玄的傀儡师,反而成了攻殼的瑕疵。不客气地说,也许押井还驾驭不稳心智问题。
不能因为智能复杂性、叙述和美,就断然承认素子是灵体,是非-生命。鲍德里亚告诫我们警惕真即“拟像”的认知危机。这一切,也许都是可以伪造的。正如记忆。当然,这项工程比一匹梦中的独角兽、一张家小的照片困难得多。素子在水池和杂鱼打斗时不停追问,“母亲的面容,出生的地方,儿时的记忆,你还能记得什么?”就是在说,记忆是魂,正如诗人们说记忆是语言。记忆无法伪造,正如电子脑需要嵌入魂。伪造的只是潦草的信息。一旦魂没了,才无法区分。才会被遮蔽。异化是人的能力,心智的能力,可以是正向的创造,也可以是惰性。惰为偶人,放弃自主,如棚头傀儡。一线断时,才落落磊磊。要说记忆本然的样态,正如生命的样态,无片刻止息。是至死方休。是骚动。图灵恰是这样逼迫我们承认对自身直觉泵的挖掘不足。虽然,他乐观地预测二十一世纪初,人工智能可以挺过五分钟的图灵测试。这个测试,直指记忆的要害。试想一个官僚,一个行尸走肉,哪怕,一个隔壁邻居,能通过诗人的测试吗?所以,为什么这个测试是计时的,随着问答的深入,从寒暄到心迹,甚至到贝克特问乔伊斯,“为什么作为一个表现主义哲学家,休谟会写英国史?”搅动的旋钮,不是庞大的,而是指数级的。何时,才够称为“心智”? 让我们想象一下,通过贝叶斯网络、隐马尔克夫模型和种种机器学习,一台A.I.逐渐统合了简约派的基础逻辑和芜杂派的各种非逻辑能力,逐渐穷尽了可计算性问题……终于爆发出了人工智能极限的涌现计算(Emergent computing)能力,那么它又如何一跃而拥有生命的征兆——一个意志?如何不被消融于信息海,反而立体于其上。或者说不被其诸种功能分别调用,不只是一台加载了顶级App的智能手机?机器的优势就在于对于稳定的逻辑关系,具有高效率,输入-输出的精确性,因而对于一些结构性问题,能得出“算法”。但在可计算性定义被泛化后,实际就是诉诸不稳定性,从而使其更接近人的心智,然而这种向人的心智靠拢的做法,对于机器来说是一种倒退。这种倒退的目的仅仅是符合人的“自恋”。那么就是不必须的。另外,作为非稳定结构,生命体自身就是其典范,那么只有对于一些设定好的稳定结构,才需要机器的协助,也就是说,AI的价值就是把极限范围内的可计算问题交给这种协助人的机器设备。如果要超过这个限度,它必须被封存。回溯从生命诞生到智能代理的过程,A.I.恰恰是一个逆推导。那么,这种封存,只能求助于“生命诞生”这一问题。例如元胞自动化和普里高津(Prigogine)的耗散结构理论,正是对此提出的解决方案。生命的诞生条件,即不能太死板,又必须克服随机性,套用《生命游戏》发明者康威的话,“生命诞生于混沌的边缘”。由此,产生了一个可以被封装入人工智能的“生命”启动程序,最终才能让A.I.成人,成为哲学意义上的非-生命。当然,我希望,那个非-生命就是婴之未孩、也永远不必成人的素子。我能想象最乐观的近未来,便是人们行驶在一艘漫游太空的星舰,其所有基于控制欲的官僚、商贸、伦理、律法机能都被这个、或这群非-生命反控制。恒星照见它舱门的徽记,是一朵不锈的锂花。
2015.03.25
剧情是晦涩的,场景描绘是牛B的,音乐是难以忘怀的,意义是划时代的。
革命性动画,看到了后来“黑客帝国”、“盗梦空间”等片的雏形。关于生命体的进化和繁衍、人类意识的植入和剥离,充满后现代的哲学思考。震撼!
《攻壳机动队》从《神经漫游者》《银翼杀手》扒梗,《黑客帝国》又从《攻壳》扒梗…,徒子徒孙一片繁荣之际,作为 cyber punk 开山老祖宗的《神经漫游者》却直至现在都没有被拍成电影…然后还有一帮无知的瓜娃子读过小说后埋怨它“太过时”。啊呸!它不是“过时”,是【太超前】,是开创和预见了一个时代,好吗?
独一无二的记忆铸造了独一无二的人,人是靠记忆而活,要是真都记不住了就真白活了。
押井守,鬼。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存在困惑,造福人工智能题材的经典电影母题,新与旧融合的香港城市灵魂,深水静流的川井宪次配乐……中间起《傀儡谣》的疏影摇曳雨中城市,制造出了凝视深渊的人类命运忧伤。
巴特第一次被甩。
基督、卢梭、黑格尔、叔本华、尼采,都是西哲概念的具象化啊!8.8
上承银翼杀手,下启黑客帝国。
从银翼杀手、神经漫游者到黑客帝国,这部作品承担了承上启下的功能。最简单呈现:银翼、漫游者等开立赛博朋克,给出生化人AI的身份认知命题,攻壳沿袭前者,突出存在与思维这样的二元辩证关系,让人机关系模糊,机器有了灵魂,并完成逆变,黑客则是沿袭以上路线,讨论机器拥有灵魂之后的结果
7.5/7.9 我想押井守做为一个日本人他与西方人截然不同的是他意识到操纵这个未来世界的不是华丽的想象,不可思议的科技或者是花哨的打斗,而是人本身理智与感性的不断矛盾冲突,这个冲突在物质化世界所激发的人的情感上的忧伤与绝望将缠绕人的灵魂久久不能散去,无论他们的肉体是如何铁一般强硬。
不愧是于《银翼杀手》《黑客帝国》承上启下的片子,果然一个都不喜欢。题材我是热衷的,不过倒是关注一下内心好吗?就像《西部世界》那样,你给我弄的现实一点嘛,动辄就是飞车武斗机关枪,特工悬疑国际化。我呸你。
这还是动画片吗?
看看头就知道要给怎样的评分了,其中某些场景很银翼杀手的感觉。色调是偏冷的,人物或者说傀儡复制人是没有生命而空洞的但看到最后被撕裂被爆头还是有一种心痛感。
不论国家还是集体,过于单一化只有走向毁灭
我来晚了
1995年的作品,确实是神作。但印象最深的是配乐,尤其是一段毫无意义的破败街景配合着音乐和雨……在科幻中运用非常传统的日式配乐和声音真的太棒了。
想完全看懂还真有点难度
屌,从头至尾都让人惊叹啊,虽然说像银翼杀手可的确又是另一种感觉,日本人的哲学吧。配乐真是太赞了,有洗脑的作用!用桃姐的话来说就是“我来晚了”。。。
1.极具哲思的赛博朋克动画,灵肉关系,人工智能,生命本质,身份与记忆。2.氛围营造绝佳,尤以自然博物馆决战为最,沉郁配乐,完美烘托出迷茫与忧伤,进化树。3.老旧香港城区与高科技的反差,颓败雨中都市令人想及[银翼杀手]。4.热光学迷彩和义体人设定很赞。5.你我犹如隔镜视物,所见无非虚幻迷蒙。(9.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