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良缘红楼梦

我常说《红楼梦》是我的识字课本，而越剧电影《红楼梦》则是我记忆中最早的动态画面。“天上掉下来林妹妹”那唱腔和身段，一直都很清晰，还有最后那场哭灵，连场景都印象深刻，包括宝玉悼罢黛玉转身扔掉了那块通灵宝玉的样子。看着邵氏1977年出品的《金玉良缘红楼梦》，想到的总是越剧。整部影片选取的内容、故事节奏、人物塑造等，都寻得到越剧版的影子，李翰祥估计没少看越剧版，说是参考，却着实给了我同一剧本的错觉。

片中有大段的唱词，似乎那个时段的香港电影喜欢这种表演方式，陈思思饰演的秋香也是，那时候电影里的唱段被刻在蜡纸上，再印到红的绿的纸上，装订成小册子四处传唱。本片中的音乐部分我倒是没太多感觉，甚至听到黛玉葬花的背景唱段时还有些不适，毕竟电视剧的葬花吟是绝对的经典。可很奇葩的是，看完电影后的几日内，但凡想到这部片子，耳边必定会响起这一版的葬花吟，自己还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哼起来。

本片最大的亮点就是林青霞反串的宝玉，23岁的林青霞第一次出演男生，虽然不少动作夸张，但确实是英气逼人风流倜傥，一颦一笑，一怒一嗔，把宝玉少年郎的心性诠释得极为到位，特别是那种脂粉堆里长大的气质，由着女性本身而溢出，比男生的演绎来得自然。几场宝玉撒泼的戏份，林青霞的表现有些意思，最后那场宝玉哭灵，虽然处理出了戏剧效果，倒也哄得我的些许心酸。读小说时最怕看到黛玉之死，她去世后的三十几章，我看得飞快，似乎一切到此已经结束，剩下的不过是番外。

影片开场是焦大骂街，随即是黛玉初入贾府，张艾嘉全无半分文字中黛玉的纤弱，眼睛又过于灵活，重点她演出了一个健康到有点儿硕壮的黛玉，让我很是出戏。她不开口说话，低垂双眸的时候，远看着还是有些韵味的，可每每镜头推近，就真有种戳破梦幻的失落。黛玉葬花那经典桥段，饶是张艾嘉哭成了泪人，我看着竟也生不出半分的怜惜。话说张艾嘉是十足的文艺女青年，骨子里与黛玉本尊还是有着相近之处，可表演效果连神韵啥的都一言难尽，我也不知道导演咋选的角。

凤姐的选角泼辣有余灵气不足，生生将八面玲珑的大家闺秀演出了市井媒婆的意味，特别是嘴边的那颗痣，太牵扯观影的注意力了。养尊处优的贾母选角也欠佳，没有那种当家祖母的威仪与富态，看着倒像是经历过磨难白手起家之流，生生将史家大小姐的档次拉低了。狄波拉演紫鹃，她的五官轮廓过深，楞是让紫鹃有了异域美人的感觉，与整部影片都不搭。倒是惠英红演的居然是晴雯让我有些意外，那时候的她真的新鲜。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服装和造型，在1977年就能有那般的设计，放到现在也不过时，不愧是邵氏出品。布景空间极其有限，但细处半点都不马虎，单就这点来说，导演的用心日月可鉴。由港人出演国学经典，让传统文化落地生根，接受并传承，这部电影最大意义在于此。若说它是怎样的精品，我倒没法苟同。不过，看着1977年的宝玉黛玉宝钗，再看着现在的林青霞张艾嘉奖米雪，不得不想到那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44年的时光，除去这胶片的记录，其他的，啥也留不住了。

2021-4-14于福州

前些日子的香港国际电影节，一袭黑裙，恬淡洒脱的笑，随着台下观众的阵阵欢呼，女神登场了，是的，香港，台湾，甚至整个90年代大陆的影坛女神——她叫林青霞。

香港国际电影节“云外笑红尘”林青霞见面会现场

说起林青霞，不得不提到一个词，“中性美”，青霞的美在徐克的镜头下具象为“东方不败”的俊美，那一双独白天下的炯目，红纱绕身的婀娜身段成了一个时代美的新风潮。我们之所以酷爱林青霞的美，是因为她兼具了粗野、强硬、富有侵略性的眼神，与干净、纤细、柔美的女性特质，消解了传统眼光中的“好女性”与“坏女性”魅力的刻板印象。

但说，这种美并不是介乎于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另一种性别的魅力，而仍旧是女性美生发出来的，她令人着魔的是一种由内而外潇洒外放的女人味。

《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

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中写道：“我们每个人都被两种力量支配着一切，一种是男性的力量，一种是女性的力量……最惬意的境况，就是两个力量在一起和谐地生活，并进行精神合作的时候……”这种气质并不是第三性别才拥有，而是独属林青霞的女性魅力。

青霞本就是极具韵味的，最早由《窗外》出道，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女掌门人才是女神的最初定位。康男老师被这样一个敏感天使拖入深渊，一出不伦师生恋被雁容的一颦一笑消解得清新脱俗。

《窗外》

直到《滚滚红尘》里的沈韶华被章能才送的泥老虎夺了心，静有静的欢乐，动有动的悲恸，演的是张爱玲笔下的仓皇众生，却献出一种“不自知的美”。

后来，“东方美女”一顶大帽子扣在了林青霞身上，反串与分裂成为林青霞的代名词，与此同时袭来的日夜不停的工作。“我好像从没在床上好好睡过一觉，永远在片场，化妆也要睡，站着也要睡。”青霞美在眼，美在不觉美，因为不觉，所以比其他人都用功。

《白发魔女传》

我很喜欢她与张国荣一同出演的《白发魔女传》，相比于前作《笑傲江湖》，练霓裳将这种分裂和独特演绎到极致。

哥哥曾说，青霞曾经做在片场愣神，缓过神的她大哭道，我这是在哪啊？我连我在哪里做什么都不知道。林青霞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塑造着影坛经典。

《暗恋桃花源》

后来，她遇到了赖声川，遇到了《暗恋桃花源》，云之凡也许可以让她放弃追求分裂和极致的美，将对人生的思考和洗练沉淀在具体的人身上，而不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审美符号。

《暗恋桃花源》电影

“我真的要走了…”几段沉默，克制的眼泪，隔了半辈子紧握的双手，关上的房门剩下的最后一缕光。感人的力量就从心底生发出来，美的终于不再是外表和气质，而是这个角色的灵魂，由此折射的是青霞个人艺术的灵魂。

《爱杀》

本次香港国际电影节有幸看了女神的两部电影，一部是谭家明导演的《爱杀》，错乱仇杀血腥诡谋，猩红的背景下青霞像罂粟美在帘幕下，稳狠准，洒脱，犀利，倒也符合林青霞英气与柔媚。

另一部却颇有意思，1977年李翰祥导演的诚意之作，片场制的经典《金玉良缘红楼梦》。

黄梅调电影《金玉良缘红楼梦》

林青霞的成名作众多，但这次观影之后，三三倒是想讲讲这部阴差阳错的佳作《金玉良缘红楼梦》。

当时红楼之风盛行，可粗制滥造烂片横行有如今天的大陆国产片市场，李翰祥导演决议力排众议利用片场制布景华美演员优质的优势，打造一部质量上乘的传世经典，演绎红楼梦事。于是请来当年小有名气的小演员们（多为艳星），组成了全新班底打造这场石头记，现在想来当初“小演员们”，如今早已蜚声国际。

饰演林黛玉的张艾嘉稳扎稳打拍着女性电影，

饰演薛宝钗的米雪还在《溏心风暴》里不停抢遗产，

紫娟这个角色被狄波拉的眼泪丰富了不少，

胡锦演绎的王熙凤虽说貌不惊人，但是身段气质符合度极高。

甚至，你能找到扮演丫鬟的超年轻版惠英红。

再仔细看，你会发现，这部戏的副导演是夏祖灰，后来指导了另一部经典传奇虐恋古装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同样是叶童反串。

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

种种际遇与幕前幕后的传奇交织在一起，更与红楼梦的文本互文，有种力透纸背的尘世沧桑感。

李翰祥去繁为简，着力宝黛钗三人的爱情故事，只留下宝玉与戏子交好等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支线人物，其余庞杂统统不要，甚至连宝钗的戏份也少得可怜，这个宝钗除了下棋掉眼泪，基本也没什么作用了。

对于这样的鸿篇巨著，李翰祥导演明显想要抽丝剥茧，提炼其中最纯粹的东西给观众看，这个纯粹，就是爱情与命运。可是对于背景的过分淡化，以及时代描述的笔墨不足，也导致整部电影在现在看来，情感的纯粹有余，但是人物动机不足。但是，这并不妨碍，这部电影成为那个时代红楼之风的经典代表。

另外一个将此部电影奉之经典的助推力，就是林青霞饰演的贾宝玉，明眸皓齿，玩世不恭，不染尘世的宝二爷。

林青霞版本的宝玉相比较大陆欧阳奋强版，多具了几分灵气和人气，心理年龄也明显稚嫩些，因而更加纯粹。加之林青霞当时身上朦朦胧胧的中性美，添之宝玉身上不少“打不得骂不得”的心疼之况，更惹人怜惹人爱。

据说，当初李翰祥导演在开拍前，突然将张艾嘉与林青霞的角色对换，才造就了如此浑然天成的贾府宝玉。阴差阳错地开启了玉女掌门人林青霞的反串之路，算起来，李翰祥才是发现璞玉的开荒者，徐克只能算是雕玉的专家罢了。

李翰祥着实有眼光，用功的林青霞在钻研了反串前辈的演出方式后，加之自己天真的眼神，果真打造出了再无二者宝玉，虚虚实实，让人追着她等着她的故事，欲罢不能。

你看她的笑，笑眼全开，眉间几个精妙地挑动。

你看她的气，眉眼一拉，目光闪烁，稚气未消。

你看她的深情，为了博得黛玉一笑，装疯扮傻不得。于是转而严肃地恳求，“你就听我说一句话好不好？”待黛玉走近，她却低头一笑，“我说两句，你听不听？”

你看她的疯，两眼无神，笑声可怖又可怜。

你看她的惊，同样是瞪眼张口，却不叫人出戏，因为那双明眸背后真的有丢失爱人的悲恸，与被命运摆布的难以置信，你盯着她的眼看，虽然近乎静止画面，仍可以感受到情绪。所谓声断，戏不断。

你看她的眼泪，同样是动不动就梨花带雨，却也与黛玉的孱弱对比开来，这就是宝玉，这就是宝玉的眼泪。

《金玉良缘红楼梦》虽然存在叙事上的生硬，唱腔配乐的缺憾，背景气氛的单薄等各种问题，可李翰祥导演却是奉上了一部稍显稚气诚意之作，这份稚气存在于演员身上，布景上，故事叙事方式的选择上，直至今天看来，这份稚气却也是这部佳作最值得称道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它都为我们打造了一个通透无二的宝玉，为我们发掘了一代影坛女神林青霞。

纵观当代的国内电影市场，“中性”女性越来越多，可是算得上“中性美”的却少之又少。以“中性”的长相与打扮为噱头赚人眼球，自张天爱《太子妃升职记》称“爷”“哥”“女汉子”是不能为其增添英气的，如何有效地驾驭两种性别特质，并且发展成一种“美”，这或许是个天赋，林青霞做到了。

还有另外一个天使也同样做得到，他叫张国荣。

原文刊载于“幕味儿”微信公众号。《她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林青霞》

作者公众号 WW无证驾驶

2018.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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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压到一百二十分钟内（实际108分钟），那也就只能剩下宝黛钗三角恋了。本片其实是古装片大师李翰祥对十几年前邵氏的黄梅调版红楼的再演绎，布景更加精美（金马奖最佳美术设计），唱词中规中矩（豆瓣上有文本），不过剧情选材上就值得商榷了。如果说因片长所限将十二钗减成三钗（黛钗凤）尚可理解，但为什么要保留蒋玉菡的一大段（暗示宝玉双性恋？表现家法严？）？宝黛的感情积累也太少了，没读过原著的恐怕很难理解他们的木石前盟。开头的焦大和结尾的抄家倒是有点深意，可是过于点到为止了。总之一部百科全书式的经典名著彻底沦为有缘无分的偷梁换柱，别说曹雪芹了就是高鹗也不答应啊。

林青霞和张艾嘉一年前都在《八百壮士》里演过童子军，据说两人还竞争过杨惠敏的角色。这次演宝黛，要说气质，林青霞作为琼瑶御用的玉女掌门，应该演黛玉更合适（何况还都姓林，哈哈）。但因为她比张艾嘉高，所以配戏时总感觉不对，于是两人尝试互换角色，倒是发掘了各自的隐藏属性：林的英姿飒爽玉树临风，张的多愁善感弱柳扶风。当然前者仍然更胜一筹，黛玉还是老版的乐蒂更深入人心。米雪当年其实正在香港的百集电视剧版红楼中出演宝钗，档期冲突导致她的戏份少得可怜（实在对不起这个片名）。导演把她的戏份转给了狄波拉的紫鹃，这不是喧宾夺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