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震撼我的伯格曼
连看了两遍的伯格曼电影。太久太久没有一部电影,让我可以连看两遍,并且熬夜写些断不成章的文字了。
这些粗糙写下的东西,大家不要看。等我看完了伯格曼的其他电影,还要回头慢慢修改的。并且会用英文再写一遍。
1. Title
影片题名cries and whisper。我同意一些影迷的说法,cries不应被翻译为“哭泣”,虽然影片中,除了Karin那个冷酷无情的老公,都有着或多或少哭泣的场面,但是翻译成“叫喊”或者“呐喊”会更好地对应影片的内涵和whisper一词。呐喊和低语,一个是高声的张扬在外的,一个是低声的隐秘在内的。
Agnes有在病痛折磨得她无法忍受时的呼号呐喊--Can anyone here help me?
有她沉浸在亲情和对亲情回忆中时的whisper,尽管是对她自己的-她的diary。
Karin有面对无法压抑的内心伤痛(不幸的婚姻,充满谎言的生活,和妹妹Maria的感情崩坏)时不能压抑的呼喊--那种内心被撕裂的疼痛的叫喊--也有对Anna那明亮的瞪视不能承受的呵斥--也有她不能接受满是谎言的生活时用刀片划开自己下体的内心的低语--也有她和Maria终于打开感情匣子互相安慰的时候的亲密细语。。。
2. Cries/Whispers
Anna和Maria是剧中似乎没有为身心痛苦呼号过的人(Maria为死后的Agnes恐吓惊声尖叫过)。而她们恰恰是处在个人品质两个极端上的人。Anna是无私母爱的象征,一种极稀少极盛大反而归于平淡的爱的体现。Maria则是极端自私极为冷漠空虚的象征,而体现在外表上却那么emotional,甚至主动寻求与姐姐Karin的冰释前嫌。
Maria和Karin是另一个轴上的两个极端。表面上看来Karin冷若冰霜,Maria可人亲和。然而实际上,Karin的内心却还燃烧着一点寻求真正的互相理解的残火,而Maria那看似considerate的外表底下,却全然是自私和冷漠。她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她只是本能地寻求她能抓到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可以被touch的身体,来填补她内心的恐惧。
Anna和Agnes是再一个轴上的两个极端。Agnes终生都在寻求童年即以求之不得的母爱,病中更是如此。她呼号着向姐妹们讨要一点温情,一点实在的(体现在身体的接触上)关怀,然而和她活着时母亲对她的态度一样,姐妹们避之不及。Karin以一贯冷漠无情的姿态告诉Agnes她根本不爱她,而Maria则以一贯虚伪高调的姿态试图给她一个拥抱,却被“死亡”这个不可回避的恐惧吓得失声高叫!
Agnes对爱的渴望只能在一个她在日记中从未提到过的人--Anna--身上得到回应。Anna回应Agnes对爱的呼号,是源于她女儿的死亡。她在一定程度上把对亡女的悼怀和存余的母爱都倾斜在了病中的Agnes身上。Agnes爱她吗?我想。。。很难说。毕竟,Maria和Karin才是和她同母同家同阶级的亲姐妹。当她死后,在other land找不到温暖、无法安息的时候,她首先要寻求帮助的人还是她的姐妹。然而最后,还是Anna那广阔的无私的胸膛给了她安息的抚慰。
伯格曼是温情的。从野草莓到Fanny and Alexandar,他总是给剧本(电影)一个温情的结局。但是这部电影,虽然以一个全剧难得一见的明亮场景结束,却并非那么温情。。。对照之前那红黑白三色的冷冰冰的室内世界,这个无声的结尾(除了narration)显得更加冰冷。想想在Agnes死前她们曾有过这样温暖的时刻,想想Agnes在日记中对这一刻多么感恩,就更对她死后Karin和Maria的冷漠无情感到寒心。
Agnes的那句话让我怅然泪下。她说,It is wonderful to be together again like in the old days。。。All my aches and pains were gone. The people I am most fond of were with me 。。。 I could feel that presence of their bodies, the warmth of their hands. I wanted to cling to the moment and thought, Come what may, this is happiness, I cannot wish for anything better.
这样的感受,曾几何时,我也有过许多。希望时间就在那一刻停止,不畏惧任何的邪灵和灾难,只因为那一刻的美好。然而美好的总是那么易逝,现实总是那么残酷。。。Agnes还存有一颗感恩的心,为着磨难人生当中短暂的美好。有多少人能领悟这种感恩的可贵呀!至少,Karin和Maria也许不会(也许会?)。
3. Touch
体肤之亲在影片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Agnes在Anna的拥抱下得到永久的安息,Maria和Karin在互相的亲抚下得到感情的释放,Karin用刀片割破下体(此点remind me of the film Piano Teacher) 拒绝与丈夫有身体接触,Maria和David暧昧的身体接触然而又未能真正的靠近,Maria的丈夫对她那充满爱与绝望的touch。身体接触是信任的信号,是爱的信号。karin把受伤的自己用坚冰包裹,不允许任何人touch她,然而当Maria用手指抚过她的脸庞,那些自我捆绑的坚冰瞬间融化为虚无。甚至在Karin知道自己受伤了之后,所能坚持的也只是“You touched me, you remember?" 然而她向Maria打开心扉的结局只是再一次受伤。
4. 死亡
整部影片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也许是因为影片的绝大部分都在讲述一个女人的死亡,而且导演还强迫我们观看她如何一点一点丧失了生命。Agnes那嘶声裂肺的喘息,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和她无助的手势与眼神,都让观者(我)呼吸困难,倍感沉重。不见一滴鲜血,然而我分明感受到了死亡之可怖。
网上有些关于Agnes死而复活的争议,中心论题是,这么安排到底是Agnes活过来了,还是不过是众人的幻想,抑或Anna悲痛过度的幻想。我的理解是,都不是。这样去思考伯格曼的剧情设计就太机械了。电影为何不能为了观念而存在?观念为何不能诉诸形象?Agnes的复活就是一种观念的形象存在罢了!与实际上她是死是活毫无关系。谁说死人不能说话不能表达不能行动?在伯格曼看来,生死两界是可以穿越的(感谢神,我在看这部之前先看了Fanny and Alexander,那部影片里说得再明白不过了,灵界与此界,生与死,都是可以穿越的,没有一个fixed的边界的!)。顺便说一句,我之前看six feet under,为里面那些死人与活人自由沟通的片段所折服,没想到这完全是炒冷饭的做法!早在七十年代(也许更早?)就已经被伯格曼用过了!还有Underground的结尾,也不过是炒冷饭罢了!
5. 色彩
红,白,黑。还有油画特质。特别是Anna最后让Agnes安宁那一幕。与其说是圣母(我看到的圣母都是有着fair skin,年轻美貌的,或者更早期的,很严肃很虔诚的,却没有如Anna一样肥壮如大地母神的...何况是她肥满的胸部......那更像是某个遥远民族的神话,而非西方宗教传统中的圣母)。也许是我对美术史了解太少了。
伯格曼,实在是无愧大师的称号的。这一部电影折服了我,最终。这震撼来得比野草莓还要强烈。然而我知道,也许最终让我对Bergman心服口服的还是那部我看不懂的第七封印。
2 ) the touch
渴望触摸与被触摸
似乎在这些女人中,她们永远相信,那唯一可以拉近两颗心之间距离的方式就是去触摸。触摸唯一的目的不是去爱对方,而是让对方爱自己。Agnes小时候摸母亲的脸颊,Merrie的丈夫绝望的摸她的脸,Merrie摸Karin的脸让她敞开心扉,Agnes躺在Anna的怀中抚摸Anna的脸。她们在渴求被爱。
真的可以因为简单的触摸就能达到心灵的沟通吗?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中西的文化差异,还是伯格曼(男性)和女性的差异,我始终不能够相信,触摸到底能够做到什么,触摸唯一能够做到的也只有暂时内心的感动。
这是一个极其病态的女性电影,男人只有4个,医生,Marrie和Karin的丈夫,还有神父,他们中除了Marie的丈夫的懦弱以外,其余全部都是冰冷并且面无表情的,在这样的男人们中间,女人更加病态。
我觉得伯格曼把“每个人心里面住着一个魔鬼”的信念发挥到了及至,在这种近距离的拍摄下,最难以让人忘怀的还是她们的脸,每个人在阴影里面的脸,每个人的表情……
当然最后,在一种极其晕眩的烛光下,伯格曼说了出来,世界上其实是没有togetherness的,不管你如何去touch,都不会有,无论身体如何接近,爱你的永远会爱你,不爱你的永远都不爱你。
3 ) 伯格曼《呼喊与细语》:当弥留之际
一般来说红色太过霸道,只能作为衬托的存在,但在此片中伯格曼却将高饱和度的大红色大胆地铺满了整个背景,而让人物身穿黑白灰无彩系的服装。这种反套路式的美术设计,很明显是有象征含义在其中了,丝毫不限制红色的扩张,使背景色完完全全以大片大片的留白面积压过了人物,营造出了浓烈、压抑的氛围。艾格尼丝的白色服装形容了苍白的病态,罗琳的黑色则是隐喻了内心的冰冷(罗琳的镜头也经常用较远的景别来表现,因为她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闭心情)。
同时,灯光也是视觉语言的主角之一,电影中有不少镜头都运用了伦勃朗光影法,以烛光照明与自然光作为主要布光手段,加强了人物面光的明暗影调,三角光极大丰富了画面内的可塑性,看起来十分具有文艺复兴时期油画的质感。安娜接受艾格尼丝时,镜头极具张力,打光十分有油画质感,人物姿态则致敬了米开朗基罗的雕塑成名作《圣母怜子》。
在剧情的发展中,镜头经常以快速推进至人物特写,以此来强调主观镜头的情绪效果。交代时间的钟表镜头加速着节奏,是重要的组成元素。当镜头逐渐推到近景或特写时,背景那大片的红色留白起到了强化人物主体的作用,没有任何杂物来分散观众的注意力,甚至连浅焦摄影都不需要。人物的眼神打破了第四面墙,直接与观众对话,使语言台词更有了跨越维度的穿透力。时不时出现的伦勃朗三角光又添加了人物的舞台戏剧感,并进一步丰富了画面。所以电影中的特写镜头属实有大师水平,塞满了镜头语音的信息。
故事线很简单,中途用红色全屏留白作为过渡转场,把现在与过去两条时间线拼接起来。而主题“呼喊与细语”表达得比较晦涩,应该指的是每个主要角色心中的内在心理状态。在艾格尼丝弥留之际,每个姐妹所做的只是呼喊与细语,只有女仆安娜以温柔哺乳她。我前面也说了那个镜头致敬的是米开朗基罗的《圣母怜子》,也就是说安娜虽然身为仆人,但却最终走向了圣母的贞洁,这种欲扬先抑的人格塑造使角色变得立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也用过相似的手法。
影片结尾,艾格尼丝死去,安娜被解雇了,也就意味着这个家族将代表救赎的圣母驱逐了,为故事整体蒙上了一层更加悲哀的意味(我记得福克纳在《喧哗与骚动》中也通过黑人女仆迪尔西的革职情节,侧面表达康普森家族的没落)。最终安娜通过阅读艾格尼丝的日记,时间线又回到了过去,前面的室内沉闷场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美丽动人的室外自然景色,三姐妹与女仆在外愉悦地散步,美好或许也只能存在于过去的时间中了。这时,一切“呼喊与细语”都会消逝……
4 ) 人有爱的能力吗?
卡林对玛丽亚说:“你知道吗?没有任何东西能从我面前逃开,因为我看得清所有的这一切。”
卡林总是异常冷静,拥有直面真相的勇力与智慧,她不愿自我安慰,自欺欺人,不愿把所有不能忍受的东西压抑到潜意识中去,哪怕真相让她疯狂,让她绝望的叫喊,让她精神崩溃,她也要撕掉所有事物虚伪的表面,认清残酷的事实。
有一场戏是卡林与玛丽亚在安格拉斯死后共进晚餐,卡林在谈到如何处置安格拉斯的遗产时,突然若有所思的停住,然后说:“这是事实,我考虑的是我们的得失问题,我过去常考虑这个问题,这真让人厌恶,真可耻,而且永远都是这样。”
哪怕是自己,卡林也要用最冷静的目光进行自我审视,而当她看到自己也同其他人一样,缺乏爱的能力,无法摆脱生物法则的制约,根本做不到无条件的爱,而她敏锐的认识到有条件的爱根本上来说是一种无情,背后隐藏着冰冷的理性,隐藏着得失的计算,这让卡林彻底的陷入绝望,因为发现她要求别人的东西恰恰是她自己根本无法做到,无法克服的,别人身上那种让她无法忍受的冷漠与自私都能在自己的身上找到影子,这不能不让人产生一种侵入骨髓的寒冷与恐怖。
《呼喊与细语》中伯格曼拿爱做了一回实验,把爱放到极端的情境下进行考验,就像卡夫卡那样让格里高利变成甲虫去考验爱,像芥川龙之介那样让有病的妻子双腿压在残垣断壁下去考验爱,考验爱是否真的可以做到无私,做到无条件,当爱面对死亡、丑陋、以及能够引起厌恶的一切东西时,都不失掉它最初的颜色,还是不过是隐藏在无私的面纱下遵循趋利避害原则的理性罢了。伯格曼导演的这场爱之考验由安格拉斯的死引出。
己死的安格拉斯依然渴望姐妹们的爱,希望两人能握着她的手让她暖一点,等她不再怕了再走。卡林说:“没人会按你说的做,我依然活着,我不想接触己死的你。”这句话里隐含着有条件的爱是什么逻辑:当某人能给另一个人带来需要的满足时,爱才会发生,而当某人不能满足另一人需要时,爱不会发生。爱是否发生,只取决于自己的内心需要,而不管他人是否因此而心碎。归根到底,我们拥有的只是个人的意识,我们不能拥有他人的意识,不能完全站到他人的立场上,拥有他人的感受,自我与非我的界线一旦完全消失,自我也就等于没有了。所以,克服这种深植于骨子里的自私真的那么容易吗?真的有可能吗?人的欠然能否克服?
我们可以做到同情与怜悯,可同情与怜悯离发自内心的爱还差了好多好多,像卡林这种神经质的完美主义者根本不会满足于只是得到别人的同情,她想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自然主义的爱,也就是说,卡林想得到的爱要满足两个条件:发自内心和无条件性。而逻辑矛盾在于:要想是发自内心的爱,必须是自然主义的爱,而自然主义的爱又必须遵循理性原则,是有条件的爱,那么发自内心和无条件性是不能同时满足的。
玛丽亚的爱在面对考验时的这场戏更是精彩,当安格拉斯要求她握自己的手时,她那爱怜的眼神是那样抚慰人心,话语是那样的真挚感人:“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玛丽亚诉说了她们小时候贪玩直至天黑,姐妹们吓得紧紧相拥的事,玛丽亚没有说谎,她总是会回忆小时候的美好情境,这是她内心渴望的珍贵东西。可是,随着安格拉斯那己出现淤点的双手慢慢把玛丽亚的脸拉向自己的时候,爱终究没能经受得住考验,显露出它趋利避害的理性原形,生物对于死亡的自然恐惧轻而易举的战胜了我们自以为能做到的无私之爱,人的欠然源自自然生命,没有超越的神性世界,在自然生命之内力图克服自然法则实属妄想。
应该说这种对爱的渴望与无能力去爱之间的矛盾构成了整部电影的一个主题,就像每当讲起一个姐妹的故事时,都会出现的一半一半的侧脸,那是我们自身矛盾的象征,一方面我们每一个人对爱有着歇斯底里的渴望,对别人的冷漠自私无法容忍,另一方面却是我们每一个人爱的能力的欠缺。内心渴望与欠缺的并存决定了绝望的必然。
另一场极具艺术感染力的戏再一次让我们的内心深深感受到这种绝望的气息。两个女人在争吵过后,哭着抱在了一起,她们是多么渴望爱所带来的亲密与深度交流,姐妹俩互相亲昵地爱抚着,急切地交谈着,行为显示了内心不可遏止的渴求,而为什么言语是无声的吗?我们只能听到大提琴的哀鸣,也许这暗示着欠缺爱的能力,两人彼此交流的尝试不过是一种没有意义的徒劳努力。这种无声的言辞与夸张的行为间构成了强大的艺术张力,让我们的内心在无声中振颤,直面悲剧性的事实。
本剧中另外两位主角安格拉斯与安娜亦是有着深刻意味的角色。安格拉斯与安娜都信基督教,这就使得此两人与没有信仰的卡林与玛丽亚并不一样。
安格拉斯用伯格曼的话说是一个内心不刺痛,不愤世,不厌恶的人。在为安格拉斯祷告的时候,牧师说:“她是神的孩子,她的信念比我更坚定。”而本剧的最后一场戏中,安娜读了安格拉斯的日记,日记中记录了安格拉斯与姐妹们坐在儿时荡过的秋千上时,安格拉斯内心的独白:“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都在我身边,我能听到她们的声音,感觉到她们的存在,还有她们温暖的双手,真希望这一刻永恒,我感慨着:‘祈祷吧,这就是幸福,我不再需要任何东西,这一刻,这一切就是最完美,我感激,生命赐给我的这一切。’”
为什么安格拉斯没有像卡林那样陷入绝望,是因为她没有像卡林那样看透这一切吗?恐怕不是,伯格曼曾写到,安格拉斯是那双观察的眼睛,以及记录一切的良心,富有洞察力。安格拉斯能看到世界的残酷与人性的脆弱,能体会人心的渴望和挣扎,但她不会像卡林那样去追求极致与完美,卡林不能接受一个满是遗憾、罪过、欠缺的人生,而安格拉斯是信仰上帝的,刘小枫曾说:“上帝受伤是为了我们在生命误会中的受伤不再伤害我们的生命想象,在受伤之后仍然相信生命中美好的可能性,把个体生命身上受伤和不幸的痕印化解成珍惜生命的意志。”“既不逃避,也不企图超越人生中的悖论,但也不是仅仅认可人生悖论根本不可解决以及人性的脆弱,而是珍惜生命悖论中爱的碎片。”是的,卡林与玛丽亚之间的呼喊与细语,死亡情境对爱的考验,无一不让我们对企图超越人生悖论的努力深深绝望,那么,我们也许应该像安格拉斯一样珍惜片刻间感受到的幸福,让那些片刻间碎片般的幸福点缀我们痛苦的人生旅途,让它呈现绝望中特有的美感吧。
而安娜这个角色,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安格拉斯的所思所想只是在告诉我们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个冷漠的世界,而冷漠的世界能得到真正的救赎吗?人心在神圣的帮助下就能克服自然法则了吗?安娜用她的行动给了我们一个不那么有说服力的解答,或者说这个解答太过仓促,根本没有经过认真细致的考验,我想在《呼喊与细语》这部戏里,我们想得到明确答案恐怕是不太可能了,我会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中,新人梅什金那里继续我的思考。
5 ) 《呼喊与耳语》电影剧本
《呼喊与耳语》电影剧本
文/〔瑞典〕英·伯格曼
译/贾叶
一
花园——傍晚
夕阳透过淡淡的雾色,撒落在一所私人宅邸的花园里。一株粗大白桦树的树干和它茂密的枝叶使四周显得幽暗。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白色的小楼。
二
室内——夜晚
在一间装饰华丽的旧式客厅里,座钟在有节奏地走着。钟摆发出滴嗒滴嗒的声响,使这间寂静的房间多少流露出一点生气。
在夕阳的映衬下房间里呈现一片红褐色,显得深沉、庄严。在房间一角的一张软椅上,一个女人在打盹,她面色苍白,神情疲惫,床上睡着另外一个女人。她就是三姐妹中的老大,安格尼丝。突然,一阵窒息把她从安睡中弄醒。
她起身下床,缓缓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若有所思地望着园中夕阳景色,叹息一声,又坐到桌旁。她翻开红色的日记本在上面写道:“星期一凌晨,我感觉不好,妹妹卡里英、玛丽亚和安娜都陪着我熬夜。”
她感到身体有些不适,又上床躺下。
三
大厅里,玛丽亚在一张躺椅上疲惫地睡着了。安娜端进早餐,放在她身旁的桌几上。卡里英走了进来。
卡里英:你们好。
玛丽亚:我想她已经睡了。
卡里英:谢天谢地。
玛丽亚:我也打了个盹。
她从躺椅上起来,安娜吹灭了油灯,卡里英拿着刺绣活坐到一把椅子上。
卡里英:安娜,去看看火。
玛丽亚走出房间,安娜从卡里英身边走过去,来到壁炉前。她蹲下来,腮帮子鼓鼓的,使劲往里面吹了口气,炉火升旺了,火焰映红了她的脸庞。
四
玛丽亚的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娃娃、小玩具和座钟。
玛丽亚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她的枕边放着一个洋娃娃。她咬着手指,望着墙上母亲的画像,伤感地叹息一声,转过身去。
另一间房间里,卡里英在账本上记着什么,屋里光线很暗,挂钟当当地敲起来。卡里英放下笔,伸开左手,细细看着,她手上的戒指闪闪发亮。她疲倦地靠在椅子背上,重重地发出一声叹息,仿佛只有在夜深人静之际,她才能发泄一下生活的重压。
五
翌日早晨,女仆安娜起床后,铺好床铺,穿好鞋子,系上围裙,然后坐到她房间里的一个五斗柜前,合掌祈祷。五斗柜上摆着圣像、供品,还有她死去的小女儿的照片。
安娜:感谢上帝,今天早上又让我精力充沛地醒过来。托上帝的福,我昨晚上休息得很好。我请求上帝,今天,以后仍然多多关照我,也请求天使照顾我的小女儿。
上帝保佑,阿门。
安娜祈祷完毕,深情地望了望柜子上小女儿的照片。然后,吹息蜡烛,拿起一个苹果吃了起来。
六
安格尼丝清早起床后,觉得身体稍好—点,她穿着睡袍在房间里走动,神态游移不定,恍恍惚惚。她来到桌旁,桌上放着一束白色的玫瑰花,她在桌边坐下,拿起一朵白色的玫瑰花,随着悠扬的乐曲声,沉溺于往事的回忆中……
七
花园——白天
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在花园里散步。她是安格尼丝的母亲,银幕上响起安格尼丝的画外音。
安格尼丝:我母亲去世已经20多年了。可她的身影一直萦绕在我的心中。
我回想起,为了寻求安宁和孤独,她总是独自在花园里散步,为了不让她发现我在观察她,我总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她母亲走到一把椅子前,把椅子上的书拿起来,在椅子上落了坐。
安格尼丝:我爱她,但又嫉妒她。因为她是那么漂亮,温柔,是那么富有生气,又是那么专注……但有时,她又是冷漠和孤僻的,有时,有点残忍……
她翻开书读了起来。
安格尼丝:我总是很同情她……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她更加理解了。我多想能见到她,跟她说我懂得了她的烦恼,她的急躁,她的忧伤和孤独。
八
客厅——白天
安格尼丝回忆起她小的时侯,一次主显节,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看幻灯。她的姨妈正在为她们放幻灯。
奥加姨妈:……坏巫师最后终于懂得小格沙是在逗他,于是,她的鼻子开始变长。
幻灯片上的鼻子—点点拉长了,孩子们被逗得哈哈大笑,只有安格尼丝闷闷不乐地站在一边,显得不合群。
安格尼丝:我母亲主显节那天总要宴请宾客,奥加姨妈总是带着她的幻灯给我们讲故事。我感到被排斥在外了。
她母亲正和玛丽亚开心地说笑。安格尼丝在一旁嫉妒地望着她们,她母亲转过脸来,不耐烦地对她说着什么,安格尼丝显得不知所措。
安格尼丝:当我母亲跟我说话不耐烦的时侯,我几乎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可是,母亲和玛丽亚有那么多悄悄话要说。她们在一起总是这样,我感到嫉妒,每个人都很快乐,只有我不能分享这种快乐。
……我记得有一次,那是个秋天……
九
旧事清晰地浮现在安格尼丝的眼前,仿佛是昨天刚刚发生一样。
在一间红色的客厅里,她母亲一个人坐在那里。小安格尼丝躲在窗帘后偷看。
安格尼丝:我躲在窗帘后面偷看,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坐在红色的客厅里,她的手放在桌子上,她—动不动。突然,她发现了我,就温柔地叫我。我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因为,照平常,她又要教训我了。
母亲把手温柔地贴在小安格尼丝的脸上,用她那蒙着淡淡忧愁的目光,爱怜地望着她,仿佛心中有无数难言的苦衷。
安格尼丝,可是,她却是那么忧伤地望着我,我都快哭了。我也把手贴在她的脸上。这一次,我们彼此很接近。
十
安格尼丝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着,她听到走廊里传来叽叽喳喳的低语声,好象是有人来了,她不安地叫着安娜。
安格尼丝:有人在走动,安娜,是谁在那里?
医生大卫拎着诊箱,走进安格尼丝的房间。
医生:你好,安格尼丝。
安格尼丝:你好。
医生在她的对面坐下来为她检査。他用听诊器听了听她的肺部,然后,用手轻轻地按她的腹部。安格尼丝一把抓过医生的手,把它贴在胸前,陶醉地闭上了双眼。
十一
检查完毕后,卡里英陪着医生走出来,医生一边走,一边对她说:
她现在很虚弱,病情发展得很快。不用送了,我自己认识路。
医生谢绝了卡里英的陪伴,一个人朝外走,当他来到门口,听背后有人轻声叫他。
玛丽亚:大卫。
医生转过身,他看见是玛丽亚。他把黑色的诊箱放在桌子上,朝她走过去。他们俩默然凝视了片刻。他举起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玛丽亚的脸,慢慢地,他的手沿着玛丽亚的脖颈滑到胸前,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略一迟疑,拿起了玛丽亚脖子上的项链。玛丽亚抓过他的手,热切地贴在她的嘴唇上。医生却忙把手抽回。
玛丽亚:已经这么久了,我们不能再见面了吗?
大卫摇摇头。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大卫:不,不行。
大卫猛然推开她,转身离去。门在他的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玛丽亚呆呆地站在那里。
十二
玛丽亚脸部特写,她垂下眼睑,往事如梦幻般浮现在眼前。银幕上传出嘈杂的耳语和哭喊声。
十三
许多年以前,还是在这栋房子里,玛丽亚和医生有一段难忘的旧情。
画外音:玛丽亚和她丈夫在这栋房子里住了许多年……
一天晚上,女仆安娜的小女儿病了。
画外音:那时,安格尼丝在意大利治病。有一天,安娜的小女儿病了,玛丽亚去找医生,他就住在附近的城里。
医生为安娜的小女儿检査。
大卫:象这样,往上看。张开嘴说“啊”。
小女孩:啊。
大卫:再来一次。
小女孩:啊。
大卫:你真乖,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快上床,好好睡一觉。
安娜带着小女儿去睡觉,玛丽亚为医生端来一盆洗手水。
玛丽亚:医生,你一定饿了,饭已经准备好了。
医生:那我就不客气了。
大卫洗罢手,拿毛巾擦了擦,然后把毛巾搭在玛丽亚的手臂上。
十四
饭桌上,玛丽亚穿着一件漂亮的红裙子,和医生一起用餐。她喝了一小口葡萄酒,侧过脸,含情脉脉地望着医生。
玛丽亚:安格尼丝和卡里英还在意大利,我上个星期收到一封信,安格尼丝好多了,已经不咳嗽了。她又开始画画了。
大卫头也不抬,淡淡地“嗯”了一声。
玛丽亚:卡里英的丈夫在复活节的时候也去他们那儿。夏天他过得很愉快,因为那儿晚上很凉爽。
大卫:你丈夫,他好吗?
玛丽亚:约厅在城里办事,明天回来,我跟他说过请你来给安娜的小女儿看病,他向你问好。
大卫:谢谢。
他喝了一口酒,并没有朝玛丽亚看一眼,玛丽亚朝他侧过头。
玛丽亚:我给你准备好了房间,天气不好,你今晚上不要走了……
大卫:这个嘛……
玛丽亚:还有其他病人吗?
大卫:当然有。
玛丽亚:真的?
大卫:实际上,我知道你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
玛丽亚:确实如此。
玛丽亚起身离去。
十五
晚饭后,大卫在他房间靠近壁炉旁的一把软椅上看书。房间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柔和的光线使房间显得舒适,门上传来几声怯怯的敲门声。大卫的脸上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他拖长了声音。
大卫:嗯。
房门打开了,玛丽亚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地走进来。
玛丽亚:你现在戴眼镜了?
大卫:嗯。
大卫坐着没动,眼睛仍停留在书上,似乎无意交谈下去。
玛丽亚:我打扰你吗?
大卫:一点也不。
玛丽亚走到大卫的椅子旁,蹲了下来。大卫把书放在腿上,吸了一口烟,冷漠地看着玛丽亚。
玛丽亚:干吗这么拘谨!难道我们已经忘记过去了?
大卫把书扔开,站起来朝镜子走去。
大卫:玛丽亚,你过来。
玛丽亚也走过去,他们俩站在镜子面前。大卫站在她身后,双手搂着她的肩膀。
大卫:往镜子里看看,你很漂亮,也许比以前还要漂亮,可是,你变了。我要让你看看你变了,你的眼光现在是那么精于算计。以前,却是那么坦荡,没有任何隐藏。你的嘴角上又多了一条皱纹,一条苟刻的皱纹。
大卫摘下眼镜,用它轻轻地划过她的嘴角。
大卫:以前,你的嘴最那么温柔。现在,你面色苍白,还化了妆,过去可爱的脸蛋已不存在了。你的眼睛下面还多了四条小皱纹,在这间房间里,这样的光线下,他也许看不出来,不过,白天可以看见,你知道这些皱纹是怎么来的吗?
玛丽亚:不知道。
大卫:是来自冷漠,无动于衷。玛丽亚,你那可爱的线条现在已不那么完美了。这是安逸,懒散的标记。看看你鼻子下面,你为什么要常常化妆?你那是在自我嘲弄。你看见吗?这些细小的皱纹,这是厌恶和烦躁的标记。
玛丽亚:你真能从我脸上看见这些吗?
大卫:不,是你拥抱我的时候,我感觉到的。
玛丽亚:我知道你是在嘲笑我,我知道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大卫:从哪儿?
玛丽亚:是从你自己身上。因为我们俩是那么相象。
大卫:在自私、冷漠和苛刻这点上。
大卫吹灭了蜡烛,两个人紧紧拥抱,融化在黑暗之中。
玛丽亚:你那些大道理总让我心烦。
大卫:对于象你我这样的人,有没有可以赎罪的机会?
玛丽亚:我不需要宽恕。
十六
第二天早上,玛丽亚的丈夫约厅从城里回来。他在客厅里看报纸,安娜为他端来咖啡。
安娜:早上好,先生。
约厅:早上好。
安娜放下咖啡。
约厅:谢谢。
玛丽亚走进客厅。
玛丽亚:约厅,这趟进城是办事,还是为了玩?埃格曼请我们主显节到他家去聚会,那样也不错。可以换换花样,你觉得呢?
约厅拿起咖啡啜了一口,听完玛丽亚的话,他放下杯子起身准备退出。
约厅:到时候再说吧。
玛丽亚抱着小女儿坐在一把椅子上,约厅走过去,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面颊,又轻轻拍了拍他女儿的小脸蛋,然后,一言未发朝他的书房走去。玛丽亚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对小女道:去玩吧。
小女孩跑开了。
玛丽亚来到约厅的书房门口,她敲了敲门,没有声音。她又敲了敲,仍然没有动静。她推门进去。
玛萠亚:约厅。
约厅背对着她坐在书桌旁,听到她的声音,他转过身来,胸前插着一把裁纸刀,他绝望地看着她。
约厅:帮帮我。
他站起来,刀落到地毯上。刀扎得并不深,他低头望望沾满血迹的手,然后双手捂脸哭泣起来。玛丽亚摇摇头道。
玛丽亚:不行!
玛丽亚转身退出房间。
十七
玛丽亚脸部特写,银幕上充满了嘈杂的耳语和哭喊声。玛丽亚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睁开了眼睛。
玛丽亚:你好,约厅,你回来了,我真高兴。
约厅:你好,玛丽亚。
玛丽亚把一朿花插进花瓶里,她的小女儿紧跟在她后面。
玛丽亚:安娜的小女儿昨天病了,医生来过,他问你好。
她朝另一扇窗户走去。
玛丽亚:他希望你早点回来,好一起下棋。
她拉开窗幔。
玛丽亚:昨晚上天气很不好,我留他在这儿过的夜。
约厅放下报纸,忧郁的目光默默地望着玛丽亚。
玛丽亚:今天早上,我们还没起来他就走了。
她转过身看着约厅。
十八
一天晚上,卡里英正在客厅里看书。屋里光线幽暗,窗外传来一阵阵瑟瑟风声,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安娜端进一盏灯。卡里英放下书,走到窗前,凝视着黑暗。
卡里英:安娜!
安娜应声过去。
卡里英:你听见吗?
安娜:我只听见风声和挂钟的滴嗒声。
卡里英:不,还有别的。
她浑身开始发抖,牙齿直打战。
卡里英:好冷啊!
她离开窗户,摘下眼镜退出房间。
卡里英:晚安。
钟敲了十下,外面的风在继续刮着。安娜拿过一张毛毯盖在身上,坐在躺椅上休息。
十九
传来安格尼丝颤颤微微的喊声。
安格尼丝:安娜,到这儿来,安娜!
安娜朝安格尼丝的房间跑去,她在门口停住了脚,缓缓往里走。
安格尼丝,你离我太远了,到我身边来。
安娜站在安格尼丝的床脚边。
安格尼丝:你再走近些。
安娜走过去,脱下披肩,斜靠在安格尼丝的床边。
安格尼丝:我的气味不好闻,是吗?
安娜摇摇头。她脱下睡袍,把安娜的头抱在胸前,让她发热的脸贴在自己的肉体上。
安格尼丝,我病得这么重。
安娜几乎是耳语般低声安慰她。
安娜:我在你身边。
安格尼丝:我病得太厉害了。
安娜,别担心,有我在。
安格尼丝:我这只耳朵有点热。
安娜:你稍稍抬起来一点。这样好些吧。
安娜把安格尼丝的头贴在她的乳房上,并且用手抚摸着安格尼丝的面颊。
安格尼丝:你对我真好。
二十
夜深了,熟睡中的玛丽亚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睡意朦胧地问:什么事?
安娜:安格尼丝不行了。
玛丽亚起床打开门,安娜端着一盏灯站在门口。
安娜,她有些昏迷,呼吸也不正常。
玛丽亚:我马上来。
安娜又去敲卡里英的门。
安娜:卡里英,卡里英。
卡里英:什么事?
安娜:安格尼丝不行了。
卡里英:就来。
三个女人急匆匆地朝安格尼丝的房间走去。远远地她们听到安格尼丝的喘息声。她们进了安格尼丝的房间。卡里英举着灯俯身看了看安格尼丝,马上把灯交给安娜。
卡里英:我去找医生。
玛丽亚:我陪你去吧。
卡里英没有理睬她的建议,一个人走了。安娜不知所措地抚摸着安格尼丝。安格尼丝稍微安静下来一点。接着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痛苦的嚎叫。安娜焦急方分。她一见卡里英回来忙迎上前。
安娜:医生什么时候来?
卡里英:他不在家,安娜,你去休息。我来守着她。
安娜走了。
二十一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格尼丝似乎好些了。玛丽亚为她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安格尼丝:我现在好多了,我觉得有点热。
卡里英:给你擦一擦,换个床单好吗?
安格尼丝:太好了。
她们把安格尼丝扶起来,帮她脱下被汗水湿透了的睡衣,用热毛巾为她擦身子,然后,换上一件干净的睡裙,挽着她坐到椅子上。
安格尼丝:我有点渴。
玛丽亚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玛丽亚:我给你念点东西好吗?
安格尼丝:太好了。
玛丽亚拿起一本《匹克外传》,随手翻开一页读了起来。
玛丽亚:第34章,匹克威克先生认为他应该去巴士,他就去了。“可是,亲爱的先生,”住在匹克家的小派克说,“你说的不是真的,现在,我的心怒气消了,你应该付钱。”匹克威克先生说:“一分也没有。”威尔先生说:“这太不象话了。他拒绝付钱。”“山姆,下来一下。”派克道,“我马上就来。”威尔随着匹克的手势下来了。
听着听着,安格尼丝仿佛进入了恬静的熟睡之中。
二十二
玛丽亚、卡里英和安娜在客厅里守夜。挂钟嘀嗒的声响,使漫长的黑夜显得更长。
二十三
突然,从安格尼丝的房间里传未更加痛苦的哀嚎。三个女人慌忙朝着喊声奔过去。她们望着在痛苦中熬煎的安格尼丝爱莫能助。
安格尼丝从哭嚎中挤出几句话。
安格尼丝:没人来帮帮我,我不行了,帮帮我!
玛丽亚不忍心再看下去,她转过身用手捂住了脸。安格尼丝感到一阵窒息,她用拳头使劲地捶着胸口。安娜把她扶起来。卡里英端过一个盆准备接安格尼丝的呕吐物。可她什么也没吐出来。安格尼丝竭力想对卡里英笑一笑,但是徒然。
安娜又把她放在床上。安格尼丝目光呆滞地盯着安娜。然后,她的眼晴转向窗口,贪婪地望着从那边射来的黎明之光。直到死去,她也没有含上那双眼睛。
安娜轻轻地把她的眼皮合上,悲痛地扒在她的身上哭泣起来。卡里英和玛丽亚也黯然泪下。
她们为死者理好头发,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单,佛怕她从安睡中惊醒。
二十四
房间里点着长明烛,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身穿衣服,举着蜡烛,围着安格尼丝的床绕了一周,然后双双合掌祈祷,祈祷完毕朝死者鞠了一躬,退出房间。
牧师、卡里英、玛丽亚和安娜也身穿丧服在门外等候;那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出来后,她们随着牧师走进房间。
二十五
牧师手捧《圣经》,来到死者床边,他看了一眼死者,翻开《圣经》。
牧师:上帝,我们在天之父,在他的庇护下……你正值青春年华,他就把你召唤去了。他觉得你无力承受这漫长、沉重的苦难……
你一直耐心地忍耐着。因为,你坚信死在耶稣的十字架下,你的罪孽将会得到宽恕。可爱的天使会抹去你痛苦的记忆。
牧师停顿片刻,跪在了安格尼丝的床边,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下。
牧师:在你的肉体上聚集了我们所有的悲痛,你带着这些悲痛去了。假如,你能看见上帝的话,假如,你能用一种他明白的语言讲话,那么,为我们祈祷吧!安格尼丝,亲爱的孩子,听我说,为我们祈祷吧,为我们这些仍留在这黑暗、肮脏的土地上的人祈祷吧。请求上帝宽恕我们,请求他把我们从内心深处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请他给我们的生命赋于意义。安格尼丝,你痛苦得太久了,以致于没有力量为我们说情了。
牧师站了起来,对众人道:现在,我使她更加坚定了。我们有一个长时间的深谈。她比我虔诚得多。卡里英,明天来我办公室讨论一下葬礼的事。
牧师和她们每个人握手告别。她们也逐一退出房间。最后,剩下卡里英。她在安格尼丝的床边停留片刻,也退出房间,关上房门。挂钟又敲响了。
二十六
卡里英脸部特写。她慢慢合上双眼。银幕上充满了嘈杂的耳语和呼喊声。
二十七
几年以前,还是在这栋房子里。在一间宽敞的饭厅里,卡里英和她的丈夫弗莱克正在用餐,他们面对面坐着,安娜在一旁侍候。
画外音:这是卡里英和她的丈夫弗莱克,许多年以前,他是个外交官,在一次旅行中,他们在这栋房子里住了几个月。
弗莱克津津有味地吃着,卡里英一口也没动。
弗莱克:安娜,请再来点鱼。
安娜为他端来一盆鱼。他夹起一大块正往自己的盆子里送,偶一抬眼,冷冷地对卡里英问道;夫人,你来点吗?
卡里英:不,谢谢。
他把鱼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卡里英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然后望着她的丈夫。不知想起了什么,她那木然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笑意。
弗莱克:你笑什么?
卡里英:我没笑。
弗莱克喝了一口酒。
卡里英:你要在客厅里喝咖啡,还是马去睡觉?
弗莱克:我不想喝咖啡了。
卡里英一下把酒杯碰翻了。她神色显得有些紧张。她丈夫什么也没说,只看了看她,眼睛里含着讥讽的神情。他又吃了几口,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弗莱克:已经不早了,我们最好去睡觉。
弗莱克说罢,离开饭桌走出去。饭厅里只剩下卡里英。她坐在桌旁,捡起了桌上的碎玻璃片。
卡里英:这可以是个借口。
二十八
卡里英从饭厅退出,走到她房间的梳妆台前,把那个碎玻璃片放在一个平盘里。她脱下了手上的戒指。安娜拿着睡衣,站在她的身后,听候吩咐。卡里英看着镜子里的身影。安娜对她眼睛里所流露出的怪异的神情感到不安,也望着镜子里的卡里英。
卡里英:别这么看着我!
卡里英厉声喝叱道。安娜垂下眼皮,卡里英摘下项链。安娜又忍不住抬起头。
卡里安:我说了,别这么看着我。
卡里英说着伸手扇了安娜一个耳光。她有点后悔。
卡里英:对不起!
安娜惊恐地摇摇头。
卡里英:请原谅。
安娜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再次摇摇头。卡里英口气生硬地说:帮我把裙子脱下来。
安娜帮助卡里英换好睡袍,编好头发。卡里英小心翼翼地从盘子里拿起那个玻璃片。
卡里英:你可以走了。
安娜抱着衣服走了,卡里英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中的玻璃片喃喃而语。
卡里英:这可以是个借口。这可以是个借口。
卡里英从梳妆台前起身,坐到一把椅子上,她看了看手中的玻璃片,慢慢叉开两腿,缓缓地把玻璃片放进下身,她一横心,使劲往里一塞,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她把下身划破。她大口地喘着气,疲倦地靠在椅子背上,如释重负。她眼睛里闪着兴奋的目光。她慢慢从椅子上立起来,朝着卧室走去。
二十九
卧室里,她丈夫正在看书,当卡里英进去时,他抬起眼睛,目送着卡里英走到床边。卡里英瞥了丈夫—眼,动作轻缓地在床上躺下,脸上仍流露着得意之色。弗莱克把书放下,来到床边。他疑惑不解地看着卡里英一反常态的样子。卡里英把睡裙撩起,用手抹了一下下身,然后,把血涂在嘴上。用舌尖轻轻地舔着嘴唇,脸上露出一种不可捉摸的微笑。
三十
卡里英脸部特写。她睁开眼睛,银幕上充满了嘈杂的耳语和哭喊声。
三十一
一天,卡里英正在书房里整理帐目。玛丽亚走进来,她靠在墙上,用充满感情的目光望着她姐姐的背影。
玛丽亚:你干吗呢?
卡里英:我在看与这栋房子有关的信件。
玛丽亚:卡里英,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我愿意我们互相交谈。我们不是姐妹吗?我们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卡里英,我们之间彼此疏远,说话刻薄,这太奇怪了。卡里英,为什么你不愿意成为我的朋友?我们既幸福,又不幸,我们可以一起哭,一起笑,我们可以白天、晚上一起聊天,我们可以互相拥抱。卡里英,当我徘徊在我们小时候呆过的这栋房子里,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我仿佛是在梦中,我觉得我们之间会发生了大的变化。卡里英,我们该利用这几天互相了解一下,彼此接近,我无法忍受这种沉默和疏远。
卡里英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起身匆匆朝门口走去。玛丽亚一下子挡住她。
玛丽亚:卡里英,我的话惹你不髙兴了?我向你保证,我不是有意的,卡里英。
卡里英硬着心肠甩开她的手,跑进另一间屋子。她心神不定,随手拿起安格尼丝的日记,为了掩饰她内心的不安,她故作镇静地看了起来。玛丽亚也跟了进来。
玛丽亚:你在看什么?
卡里英:安格尼丝的日记。
玛丽亚:日记?
卡里英:九月三十号,星期二,她写道:“我发现人生中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对此,有许多种表达方式,相通,人的热情,温柔。”
安娜正在安格尼丝的灵房里,听到卡里英的声音,便走到门口。
卡里英:我知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恩慧。
玛丽亚走近卡里英,试探性地触摸了一下卡里英的肩膀。
卡里英:不,别碰我,离我远点。
卡里英:我厌恶所有形式的接触。
玛丽亚又走近她,用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卡里英扭过脸去。
卡里英:不。
玛丽亚继续用手指抚摸她的脸、她的额头和她的嘴唇。这一次,卡里英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避开,玛丽亚拥抱她,她开始哭泣。
卡里英:我不愿你这样做,我不愿你对我好。
玛丽亚把嘴唇凑向卡里英的嘴,卡里英象触电般把头往后一闪,喊道:不!
卡里英头顶着墙,出声地哭泣起来,她转过身背靠着墙,一边哭一边抽抽答答地。
卡里英,我不能,我不能,这简直是无休止的折磨,这是地狱!我感到透不过气来,由于所有的过错,不!
卡里英不停地哭泣,玛丽亚走过去想拉她的手。她又歇斯底里地喊起来。
卡里英:不,放开我,放开我!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卡里英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三十二
事情仿佛就这样平静下去了。等她们在一起吃饭时,玛丽亚心事重重,可卡里英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卡里英:今天早上,我失去了控制。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由于安格尼丝的死,我们是那么爱她。葬礼的日子快到了,我想该去找律师了。
饭厅里卡里英和玛丽亚在一起用餐,安娜在一旁伺候。
卡里英:最好还是卖了这所房子。我们还有时间来分剩下的财产。我说,家具、餐具、画,银器,多有书,这些我们可以再商量。
卡里英:安娜,你出去一下。
安娜马上退了出去。
卡里英:我们对安娜怎么办,我觉得你可以给她一点钱,辞了她。可以把安格尼丝的东西给她一些,安娜对她太好了。她们彼此很亲近。现在,安娜要是知道辞了她,会缠着我们不放。
玛丽亚一直没说话,忧伤地望着她姐姐。
卡里英:这是真的,我常常想自杀。这是令人厌恶的,是可耻的,可结果总是一样。不是吗?
卡里英又吞下一口酒。
卡里英:我向你保证,亨利克是个奉公守法的人。
卡里英一下子又把酒杯碰翻。她苦笑了一下。
卡里英:我丈夫总说我笨,他说得对,我是笨。你看,我的手太粗,又不听使唤。
卡里英爆发出一阵苦涩的笑声。突然笑声变成了不可抑制的哭泣。过一会,她安静下来,抬起头。
卡里英:现在,你笑了。你不舒服了。这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种谈话。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恨你?你那种卖弄使你显得很可笑!我好容易才克制住没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的亲热,假许诺,你能想象得出一个人能忍受这么大的仇恨吗?就象我一样?什么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卡里英长叹一声,往椅子上一靠,疲倦地闭上双眼。片刻之后,她又睁开眼睛,目光中流露出嫉恨。
卡里英:不,没有宽恕,没有和解。这就是卡里英要说的话!
卡里英猛然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略一迟疑,又转过身来。玛丽亚冷冷地看着她。
卡里英,你现在在冷笑,你在想什么?
玛丽亚没有吱声。卡里英转身走出去。她来到走廊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靠在走廊的墙上,从内心深处发出了痛苦的哭喊。玛丽亚从她身旁走过,她一把拉住玛丽亚。
卡里英:玛丽亚,你愿意跟我谈谈吗?当然你不愿意,你有你的道理。玛丽亚。
玛丽亚也开始哭泣。卡里英脸上流露着渴望理解的神情,望着她妹妹。
卡里英:原谅我!玛丽亚,也许你只是想了解我,我刚才只是在胡说,那都不是真的。玛丽亚,看着我,玛丽亚,看着我。
玛丽亚转过脸来,卡里英走近她,双手捧起玛丽亚的脸。
卡里英:玛丽亚,看着我!
两个女人拥抱在一起,仇恨和隔阂仿佛在她们的泪水中溶化了似的。她们彼此倾诉着衷肠,彼此安慰,擦去对方脸上的泪水。
三十三
安娜脸部特写。她垂下双眼,仿佛进入了梦乡。银幕上充满了哨杂的耳语和哭喊声。
三十四
安娜正在做针线,突然听到一阵阵隐隐约约的婴儿的哭声。她站起来,神色紧张地聆听了一会,但仍不知道哭声来自何处,她四处寻找,来到了走廊里。
安娜:你们听见吗?是谁在哭?是谁在不停地哭?
安娜看见玛丽亚靠在墙上,两眼一动不动。安娜用手在她眼前晃晃,没有反应。只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话。哭声越来越响,安娜转身看见卡里英也靠在墙上,她的嘴巴也在蠕动,但发不出声音。哭声更清晰了。安娜猛地转向安格尼丝的灵房。
三十五
灵房里,灯光黑暗,安格尼丝停放在一张大床上,屋里显得阴森森的。安格尼丝虽然死了,但安娜看见她的眼角里淌出一行泪水,安娜朝她慢慢走过去。突然响起了安格尼丝凄凄切切的声音。
安格尼丝:你现在害怕我吗?
安娜:不,我不怕。
安格尼丝:我已经死了,可是,我无法安睡,我离不开你。我是那么累,没人能帮助我。
安娜:这只是个梦。
安格尼丝:不是梦,对你也许是,但对我可不是梦。
她稍—停顿。
安格尼丝:我想见见卡里英。
安娜打开房门。
安娜:安格尼丝要卡里英来。
卡里英又恢复了活力,她跟着安娜走进房间。
安格尼丝:你不能握着我的手暧一暖它吗?陪着我,直到我不再害怕为止。我周围是那么空荡荡的。
卡里英死板的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之情。
卡里英:没人能听你的,我看见了,但又想帮你。如果我爱你,也许……可我不爱你,你的要求太讨厌了。现在,我走了。
卡里英毅然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安格尼丝:安娜!
安娜:我在。
安格尼丝:我要玛丽亚来。
安娜打开门。
安娜:安格尼丝要玛丽亚来。
三十六
玛丽亚走进灵房。
安格尼丝:别怕,你摸摸我,跟我说说话,握着我的手,暖一暧它。
玛丽亚走到床边,温柔地望着她。
玛丽亚:你是我姐姐,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的,我是那么同情你。想想我们小的时侯,常常黄昏的时候在一起玩,突然,我们感到害怕了,我们就手拉着手缩在一起。现在也一样,是不是?
安格尼丝:我听不见你的话,现在也一样,你走近点,再近点,拉着我的手。
安格尼丝的手摸索着玛丽亚的面颊。突然,她把玛丽亚的头发扯开,使劲把他往怀里拉。玛丽亚吓得惊叫起来,她挣脱了安格尼丝,哭喊着朝屋外跑去。安娜马上走进房间。
安格尼丝倒在地上,伤心地哭泣。
玛丽亚:我有女儿,还有丈夫,他们需要我。
卡里英:这是令人厌恶的,荒唐的。她已经腐烂了,她的手上有许多黑点。
安娜,我和她在一起。
在小提琴的乐曲声中,安格尼丝躺在安娜的腿上。
三十七
客厅——白天。
葬礼结束后,卡里英和她丈夫,及玛丽亚夫妇都在客厅里休息。弗莱克呷了一口咖啡,神态轻松地说。葬礼还说得过去,没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安娜为卡里英端来一杯茶。
卡里英:谢谢,安娜,箱子收拾好了吗?
安娜:还差一个。
卡里英:快一点。
弗莱克:音乐不错,主教的话也简短,上帝该满意了。
约厅:我们不该为安娜做点什么?
弗莱克:我不懂你的意思。
安娜在门外经过,听到她的名字就停了下来。
约厅:这十二年来,她一直在照顾安格尼丝,我们不该为她做点什么?
弗莱克:她还年轻,身体也不错,她一直很幸福,我们没有理由干涉她的未来。
卡里英:我答应她可以选一件安格尼丝的遗物。
弗莱克:随便选择吗?
卡里英:当然,她有这个权力。
弗莱克:我不喜欢这样,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跟她说好了。
玛面亚摇钤叫安娜,安娜走了进来。
约厅:如果需要,你还可以再呆上一段,安娜,你可以挑一件安格尼丝的遗物。
安娜垂下眼睛。
安娜:谢谢,我什么也不要。
弗莱克微笑了一下。
弗莱克:她什么也得不到了。
卡里英:那么,安娜,你月底走吗?
安娜:是的。
弗莱克起来,准备动身,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
约厅:现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弗莱克:乘雪还没把路封上,我们赶紧走吧。
弗莱克戴好手套,走近安娜。
弗莱克:再见,安娜,谢谢。
约厅走到安娜面前。
约厅:谢谢。
卡里英戴着面纱跟安娜告别。
卡里英: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玛丽亚走到安娜面前。她跟约厅嘀咕了几句,约厅从包里拿出一张50克朗的钞票。玛丽亚把钱塞给安娜,轻轻拍了拍安娜的面颊,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约厅:快点。
走廊里,卡里英叫住玛丽亚。
卡里英: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玛丽亚:当然。
卡里英:那天晚上,一切都很困难,但我们彼此是那么亲近,你想过我们说的话吗了?
玛丽亚神态自若。
珥丽亚:当然想过。
卡里英:我们不能有个结果吗?
玛丽亚:亲爱的卡里英,为什么不能?
卡里英感到不安。
卡里英:我说不好,黑一夜一切是那么困难。
玛丽亚:我觉得我们彼此已经亲近多了。
卡里英突然把脸沉下。
卡里英:你在想什么?
玛丽亚:想我们说的话。
卡里英:不对。
玛丽亚:我想,我丈夫在等我,他最讨厌等人。你干吗总要强迫我把想法说出来?你要什么呢?
卡里英:我什么都不要。
两个女人默默地互相凝视。
玛丽亚:要是这样,很抱歉,我得跟你道别了。
玛丽亚正要离开,卡里英一把拉住她。
卡里英:你抚摸过我,你不记得了?
玛丽亚:我不记得了,也不想得到你的回报。亲爱的卡里英,多保重,问候孩子们。主显节再见。
她想吻一下卡里英,但卡里英把脸扭开了。
玛丽亚:多遗憾!
玛丽亚走了,留下卡里英呆呆地愣在那儿。
三十八
整栋房子里,唯有安娜只身孤影。她点上蜡烛,在烛光下,翻开安格尼丝的红色日记本,读了起来。
安娜:九月三十号,星期三,天很冷,秋天来了,但天气很好,我妹妹卡里英和玛丽亚来看我了……
三十九
安娜随着安格尼丝的日记,回忆起那一天。
安格尼丝身穿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把白色洋伞坐在花园的长椅上。
安格尼丝:能聚到一起真好啊!
她们三个人在充满秋色的花园里散步。
安格尼丝:象以前一样,我们在一起散步。这是件大事,尤其对我这样长期呆在房子里的人来说。
姐妹三人踏着金黄色的落叶朝秋千跑过去,安娜跟在后面。
安格尼丝:突然,我们笑着朝秋千跑去,我们象三个小姐妹一样坐在一起,安娜轻轻地推着我们。
她们坐在秋千里,安娜轻轻地荡着秋千。
安格尼丝:痛苦全都消失了。在世上,我最爱的人都在我身边。我听着她们轻声交谈,我感到了她们的身体,她们的手和热。我真想让时间停滞。
安格尼丝的脸上洋溢着一片宁静之色。
安格尼丝:我想,这就是幸福,我不再有更多的奢望了。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我尝到了一种美满的幸福。我感谢我的生命。它赋予我许多!许多!
(全剧终)
6 ) 看《呼喊与细语》
虽然《呼喊与细语》常在探讨“性”的话题中提及,但也许看作广义地对人性的探讨更为合适。或者这里主要从“艾格尼斯之死”的角度来看。
对于细节的刻划,每一幕都显得言简意赅。情节也很简单,姐姐艾格尼斯要死了,两个妹妹卡琳与玛丽娅来看她,加上女仆安娜,四个女人。
艾格尼斯开头被认为已经死亡,被穿戴整齐收拾好了后事。两个妹妹在她的卧房外因为多年的性格不合恩怨交织而情绪激烈。只有安娜注意到了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发现艾格尼斯尚未断气,又悠悠醒转。大家彼此的亲情实在禁不住她这样的折腾,卡琳不耐烦地摔门而去。玛丽娅强忍着厌烦与恐惧,想要维持最后的一点表面上的礼貌与亲情。但是艾格尼斯抱住她时,妹妹怕这个已经半截入了坟墓的女人,尖叫着硬扯开姐姐的勾上自己脖子的手,逃开了。
最后,艾格尼斯死在女仆的怀中,头紧紧靠着女仆的胸部。半裸的安娜,并没有平时的臃肿的身形,只在白色织物的半掩半盖中,丰腴如圣母的形像——怀抱着需要她爱的人。
导演在后来的回忆中,一再流露他童年时对父母之爱的渴求和得不到这种爱的怨恨,但在最后一部电影《芬妮与亚历山大》中却被认为是终于达成了与父母的和解。可能,在《呼喊与细语》中,表达了对于母爱的看重,也是临终时的唯一的寄托。连血亲姐妹的亲情都在死亡面前显得冷漠,但是还是寻求母爱的慰藉。
艾格尼斯死后,姐妹俩与她们的丈夫商议如何打发安娜。玛丽亚提议给安娜一小部分钱,事实上,卡琳原也是这样打算的——虽然她看上去十分冷漠。但是卡琳的丈夫不同意给钱,说给安娜一样艾格尼斯用过的东西即可,他说安娜还年轻,可以自己再找人做事。叫来安娜,让她挑一样东西。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表示什么东西也不要。都是聪明人,有洞察力的知识分子的自私冷漠说出的话简直可比冰魄神弹“她选择做一个善良的人。”卡琳的丈夫说。说得如此轻巧,足以消解一切的激动与感动。自负自私到了极点,不相信世间有温暖的东西,所以,卡琳的性格,宁可自残,也不愿意与他上床,虽也是因为卡琳性格的原因,但也因为这个男人寒力修为已经到了可以传染的境界。他的自负与洞察力增强他寒气袭人的功力,也许使无数试图融化的努力成为徒劳。
片子的大部分都是表现死亡,痛苦。最妙的是,导演笔锋一转——说笔锋一转也真没错,因为剧本原著就是导演本人,作家电影——最后,安娜翻开艾格尼斯的日记。三月,两个妹妹来看她,与安娜到草地踏青。三姐妹白衣胜雪,真是如花美眷,笑语嫣然。从片子开始一直处于临终状态的艾格尼斯,那时在阳光下的秋千上,愉悦满足的微笑。一个头发凌乱神色憔悴表情扭曲嘶喊终夜的老妇人,在片子的最后,让你看到她曾有如此恬美的笑容,让人惊心动魄。
所以这位瑞典导演被称为“灵魂的电影导师”。而这部片子,获得1972年最佳外语片。
(本文曾参考绿妖等人影评)
天空是油彩般模糊的蓝,呐喊彷徨是疼痛蔓延的红,冷漠恐惧是包裹身体的黑,承受一切的爱是大提琴谱写的白。我们该如何面对丧失和死亡,遗弃与残忍,欲望裙角下的罪过和谎言?谁看到我们的悲伤,也将拥有我们的爱。感激这生命中最遥远的拥抱,最绝望的孤独,最深刻的完美,
(长文→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9116447/)扮演三姐妹的女人,伴随了伯格曼戏里戏外多少年!在这个冷得瘆人的空间里,大片大片的红反像血盆大口,或者血,追捕,又淹没了每个尚未窒息的喉咙。再浓艳,都是腥冷,姐妹间那种和美假象,一旦崩塌,彼此都迫不及待撕下面具张牙舞爪。一个阶级的冷,又更显另一阶级的亲善,且安娜的宗教意味甚浓。
三姐妹,室内剧,红色的意义。伯格曼式特写下的细节:痛苦,撕心裂肺,隔阂与祈祷,回忆。终极问题的回答。可惜年华逝水,旧日时光不可重来。
美学登峰造极,内容令人崩溃
每次重看感受到的恐惧都在加深。伯格曼分而析之的冷静几近残忍,但终成“完美”的回溯才更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当意识到唯一无私的女仆安娜亦不过是与三姐妹无异的残片而已时。当然,谁又能说这不是他对人性的宽容。Cries turned into whispers and whispers into cries. Nobody hears, but we get by.
伯格曼的片子就是这样,有特别特别好的,也有特别特别装逼的,这部就是装逼典范,反正我是品不出这电影有啥营养。CC#101
一部让人不敢标记的电影。真的可以看懂吗?多么私人化的东西。基本可以当恐怖片看。猩红之外就是一片雪白和漆黑。情节空洞到了基本不让人留下任何印象的地步,但特写里人脸上种种无法辨识的复杂情绪足以让人永世不忘。死人复活、表达无能和虚情假意,或生或死都是阴冷和抛弃。伯格曼…
#重看#“我想留住这一刻,我想,不论会发生什么,这就是幸福,不会再有比这更美好的了”与《秋日奏鸣曲》在色彩和人物上都有类似之处;每个场景结束以半隐的特写淡出,“幕间”感;绝望的呼喊听来不寒而栗,这种刻骨的冷漠吞噬亲情和拥抱,让每个人都面目可憎,人人都在孤岛上或呼喊或细语。
人与人之间不可能纯粹通过内在情感而维系亲密关系,有血缘、契约、财产、性交,才有爱。
九十九分以痛苦否定希望,最后一分钟以希望否定痛苦。
1.呼喊是恐惧还是虚伪的揭露,细语是亲昵亦是隐藏的伪善;2.呼喊是真心真性情的流露,细语是刻意是温馨的表达;3.隔阂太深太长久,即便红色的血停止流动亦是无法消除;4.温馨时刻的画面出现在死人的日记里,甚是庸人句读之...
1.一部倾泻着痛苦、绝望、疏离、圣洁等极端情感并拥有毁灭性力量的电影。2.触目的红:转场,墙纸,窗帘,地毯,白衣女性的四重奏。3.最擅长拍脸的伯格曼:以特写长镜袒露角色的灵魂,同质于[假面]。4.安娜裸身怀抱还魂的阿格尼斯,致敬圣母怜子像。5.晨雾庄园与短暂美好的结尾,钟表滴滴同[野草莓]。(9.5/10)
1.几种阐释路径:宗教寓言、女权主义、疾病隐喻、精神分析。2.红色的封闭空间——三姐妹诞自同一子宫。3.四具女体构成两组对立:缺乏母爱的消瘦/宛若圣母的丰腴、袒胸色诱的纵欲/自残下体的禁欲。
观影感受: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呼喊与细语,概莫如此。
一部描述冷漠的电影却流露出对温情的渴望,这是它成为悲剧的原因。如针尖般纤细的焦虑在封闭的红色容器内密密繁殖,隔绝彼此,死亡也不能令其动摇
把心慢慢撕开的声音么?
那个时代的女人,根本不是人,无论她们看起来多么美丽,优雅,富有,本质上仍然是豢养在华丽动物园中的兽类,无法独立,无处可逃。但内心的渴望是关不住的,捂住嘴巴,就会从眼睛里跑出来,捂住眼睛,就会从紧紧握住的双拳中挣扎出来,直到最后整个人都变成一团烈火,烧伤每一个遇到的人,也烧死烧尽了自己。伯格曼一定见过很多这样的女人,他听见了她们的呼喊和细语,他想替她们说,没有一个生命应该这样活着。
不说那么多,我只想说两点:1). 这片子基本上就是在写我 2).我要重新做人了
红色转场,暖如子宫。特写的面孔
伯格曼近乎自然主义地描写了晚期癌症病人在衰弱和剧痛中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结,为此他必须用唯美的画面和鲜艳的色彩来加以调和,才不至于让人彻底堕入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绝望。